玉娘的身世,他早就察觉玉娘的身世可能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她的姿色都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身边的那个妹妹身手矫健,身怀功夫,怎么可能是一般的家世。
再往前数,他初次见她,提出成亲的时候,她答应的也太过简单。
走的时候更不用说,安排了假死这样的戏码,还是他刚去考试的第二天,就走了,迫不及待的走了。
棺材里的女人虽已模糊不清,但从骨架来看,绝非是她。
她的每一处,他发觉都已经了如指掌,好像老夫老妻一样。
他觉得又怎样。
只看开始和结局,她嫁给他,就像是一个计划好的事。
他拿起酒坛子,倒了一碗,仰头灌了下去。
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他最后分明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她那时好像会故意想跟他吵架,都被他含糊过去,以为她找不到理由就会放弃。
他抬起袖子胡乱了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艰难的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向他们的床走去。
整个人扑在床上,使劲闻嗅,试图去找那个淡淡的花香。
娘子身上总是有好闻的花香味,他不晓得那是什么花。
他也不晓得。
要去哪里找她。
……
宋颐变成了一个酒鬼。
好事的靖城县人,开始传他是为情所伤,因为乔表妹被赶出了宋家,他们终究无缘。
“没想到宋颐自此郁郁,学业荒废,意志消沉,整日饮酒为乐。”
“可那也不妨碍上门说亲的人把宋家门槛踏烂。”
“不是都拒绝了,到底还是和表妹是真爱啊。”
这些人还没说完,突然听到旁边桌的人猛一拍桌,站了起来,冷声喝道:“宋颐此生,唯有玉娘!”
众人这才发现,这旁桌胡子拉碴又醉醺醺的落魄男人,不就是前段时间风光无限的宋秀才吗。
何故如此,竟成了这副鬼样子。
众人还没从惊讶中出来,就见宋秀才突然大声喊道:“小二,上笔墨!”
“快来看,宋秀才这是要留墨宝了!”
众人都围了过来,只见宋颐大笔一挥,三个潇洒的大字就呈现在纸上。
有人念道:“悼——亡——妻?”
靖城县人这才醒悟,事情并不简单,此事无关表妹,竟是亡妻!
第25章 :秋闱
◎我命令你,即刻跟我去延庆报名,参加乡试!◎
一晃,半年时间过去。
李玉婻赏遍了大魏美景,尝遍了大魏美食,看遍了大魏美男,也听够了大魏小曲。
她在深山之中拥抱空气,笑着说道:“没有朝堂的烦忧,没有感情的纠葛,这种感觉真不错。”
桃鸯站在一旁,打了一个哈欠,对于公主的说辞,她只想说一句——呵呵
公主这哪里是游玩啊,分明就是微服私访啊,走到哪里都能给皇上写一摞书信,内容大到处理地方官,小到仙游村里的桥该修修了,哪里无忧无虑了。
没有感情的纠葛,这也不成立啊。
公主这一路惹了多少桃花债,多少俊美的公子在公主走后哭昏了过去。
桃鸯在心中数着公主的罪恶,念了句“阿弥陀佛”。
李玉婻舒服的微眯眼睛,晒着秋后的太阳,整个人慵懒而舒适。
“接下来我们去延京,本公主开始想念繁华的生活。”
桃鸯立马去安排马车、行程,宁睿也调度人先行去延京探路,收集公主喜欢的信息。
桃鸯给公主送糕点的时候,随便一瞥,便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树底下,向来冷峻的宁侍卫长,以严肃的表情,吩咐着手下做事。
“你第一次领任务,我要交代几句,公主要的消息,最好从茶楼打探,越贴近生活越好,最感兴趣的是爱恨情仇、风流轶事,对了,如果可以的话,买一些当地畅销的话本子,注意,千万不能买悲情结尾和男人背叛女人的,最好能带插图。”
桃鸯:“……”
她就是佩服宁侍卫长的定力,说这些东西脸不红心不跳的。
李玉婻歇够了,上了马车,伸出纤纤玉手,遥指北面,吐出一个字:“走。”
路上走走停停,根本快不起来。
因为公主的喜好,走的尽是些“旁门左道”,还需要带着公主各种用品,这给宁侍卫长带来了很大的压力,遇上了一波又一波的强盗、山匪,甚至一边打着,还得满足公主提出的各种要求,诸如太吵了、渴了、饿了……
公主的要求是没有上限的。
杀了打劫的强盗还不行,还得去捣毁他们的窝点。
宁睿的副手苦笑道:“侍卫长,公主这是把我们当万能的使啊。”
宁睿冷眼瞪他,自行快速包扎伤口,训斥道:“不得背后议论公主!”
副手将话都吞回肚子里,找谁说理去!
干的时候也没听说公主的侍卫还得剿匪啊。
……
公主愣是把短短三天的路程,走成了半个月。
倒也来的很是时候,此时正是秋闱前夕,延庆布政司门口围的满当当的,净是延庆之内各州府的莘莘学子。
乡试又称秋闱,只有过了童生试的秀才能够参加。
李玉婻在布政司旁最好的客栈住了下来,并听取宁睿收集来的消息。
“当地百姓反馈,延庆的布政使张远倒是个为民办事的好官,他还曾经是宣治三十九年的榜眼,但延庆这个地方本地官抱团,相约排斥他,故意疏远他,导致在实际操作一些事情的时候,他并不能接触到真相,出了不少冤假错案。”
李玉婻轻哼:“张远是学成了书呆子了,连底下的人都管不服。”
宁睿继续道:“去调查的时候,就有布政司底下的人对前来报名乡试的收报名费,这个现象不止延庆有,其他地方也有。”
“本来就没有相关详细的条律可遵循。”李玉婻清楚的很,父皇想法很多,可执行上非常不到位,没有严厉的规定,各地都当耳旁风。
听烦了这些,她不满嘟嘴:“宁大侍卫长,说点本公主爱听的吖~”
“是,公主……”宁睿腿一软,有点承受不了公主这样撒娇……
他轻咳一声,面无表情的开始说:“延庆最近最风靡的,是一篇名叫《悼亡妻》的赋,被当地的百姓广为传颂,还改编成了各个版本的戏剧、画册等,据说,怀素先生读后,将此赋与《求淑》、《明嫁》并称为最催人泪下的情赋三篇。”
李玉婻脸色微变,这些年与秦弦润的冷淡,都快让她忘记了,当年秦弦润还是皇城最耀眼的少年天才时,在聚德楼上,他一篇《求淑》让人惊叹,此赋她读过百遍,更是抄写无数次,那篇《求淑》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将一个铮铮铁骨少年郎想求娶佳人、效力国家的心思写的细腻饱满,她对秦弦润的才华佩服的五体投地。
真的会有人能达到他那种程度,能与他那篇赋相提并论吗?
她不相信,只淡淡道:“都没有传到皇城去,怎么入得了情赋三篇,怀素先生也是老糊涂了。”
“是。”宁睿止住,不再说下去。
“本公主的话本子呢,拿出来吧。”
宁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袱,还有一封信。
“公主,这是刚收到的密信。”
“好,你出去吧。”
李玉婻看着信封上朱批的红字,落款只是一个“禧”字,这是她跟熙儿的暗语。
信上说了她交代的事情,他均已办妥,近日天凉,让她照顾好自己,万万不可累坏了身子,并盼望年底之前,她能回去一起过年。
这信是熙儿的字迹,满纸真心,字字关怀,让她不觉松了一口气,他们姐弟二人,好像还如同原来。
将信烧了,李玉婻饮了几口当地的名酒,看了几页话本,昏昏睡了过去。
梦里,她竟与人楚天云雨、春风一度,她快活的仰头,整个人像是在云端飞翔,后来飞了好久,她突然听到远处有人叫她的名字,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再后来,这梦就变了味,成了她躲他追的恐怖逃亡,她在云团之间跑啊跳啊,身后的人却是紧追不舍,到了后来,她忽的听清楚了那人在喊什么。
好像是喊了一声……
她猛然惊醒,睁眼望着乌黑的房间,困意又涌了上来,她还没细细回想,再次睡了过去。
到第二天,她忘记自己做过一个梦。
今日,她起身梳妆,神清气爽,要亲自去看看,布政司里的人,是如何向秀才们收报名费的。
……
今年童生试与乡试,间隔不远,意味着过了童生试的秀才们,可以立马报名参加乡试。
宋颐一篇《悼亡妻》被广为诵读,可宋颐自己,却仍意志消沉,很少读书写字,多数时候都在山上,一个人常常发呆、哭泣,或者喝了酒之后发呆、哭泣。
郁建祥见了,恨铁不成钢,劝了他不下百次,想了各种让他振奋的法子,都不起作用。
宋财来眼见未来可期的儿子沦落至此,气到对他动了家法,打到他昏迷,也没让他醒悟,后来索性将他赶出家去。
可宋颐也不离开靖城县。
郁建祥问过他为什么,却见本呆呆的宋颐笑着说:“我怕玉娘回来找不见我,我找不到她,就只能等着她来找我。”
郁建祥摇着头,恨他是个“痴货。”
眼看乡试马上就要报名了,宋颐仍不思进取,郁建祥拿了酒,上山去找他聊。
见到宋颐时,他发现他竟然在茅草房前晾衣服,挽着袖子,仔仔细细抚平湿衣服的每一处皱褶。
郁建祥忍下想冲过去将衣服扯下来丢掉的冲动,假笑着走过去,“辞玉老弟,近来可好啊。”
宋颐给自己取了个字,辞玉,宋辞玉。
宋颐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没死。”
郁建祥:“……”
他是怎么以这样一副祥和的模样,说出这两个字的。
郁建祥轻咳,过去拉了他,寻了块干净的白石,将酒坛子墩上面,又将坛子上扣着的碗拿下来,放在两人身前。
他打量他,有些心疼这位仁兄。
宋颐两颊都有一点凹陷进去,又瘦了不少,能在山上吃什么呢,那几分他想起来就锄一锄的田,里面的草倒是养的旺盛而肥美。
虽然他经常带吃的用的上山,可也挡不住宋颐不吃不喝啊。
不过今日与往日也有改观,见他衣着干净,面容也有修整,不禁笑道:“你可是打算下山了,收拾的这么利索,早知道我就不上来了,在下面等你。”
宋颐却摇了摇头:“我不想玉娘见我邋遢的样子。”
她最爱他的脸了,他都知道。
她望着自己这张脸时,会用痴迷的眼光看自己,让他心动不已。
想到这里,宋颐舔了舔干涩的唇。
郁建祥仰头望了望天,十分无语。
宋颐现在已经三句不离玉娘,像是魔怔了一般。
不行,不能生气,今天他势必要劝他下山。
“今年新帝恩批了乡试,我们可以直接报名去了。”
郁建祥说完,仔细注视着宋颐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些表情变化来,之前他是多么渴望取得功名啊。
宋颐只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机会难得,郁兄要抓紧了。”
“你呢?”郁建祥气道。
宋颐低头看着那碗酒,有些干渴,长睫垂顺着:“我不能离开靖城县。”
“可这么难的的机会,宋颐!这次不考,又得等三年!三年,三年啊宋颐!”郁建祥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意已决。”
“你决个屁!我命令你,即刻跟我去延庆报名,参加乡试!”郁建祥拿起面前的酒碟子,仰头就灌了下去,喝完就将碟子摔在山下,大有他不下去就跟他干到底的气势。
宋颐只是的慢慢喝着酒,他愈发爱上了酒的滋味,那种欲/仙欲/死、能陷在真实与虚幻之间的感觉,令他着迷。
“郁兄,不必费心劝我,反倒气你自己。”
“我他娘的倒是不想生气,那你跟我去啊!”郁建祥感觉自己快疯了,宋颐现在这副“什么都与自己无关”的表情,太气人了!
宋颐饮酒如喝水,自顾自又倒了一碟,淡定道:“不去。”
郁建祥:“……”
我他娘……
第26章 :宋颐下山
◎可若是玉娘等着他去找她呢?◎
郁建祥生着气下了山之后才幡然醒悟,他一拍脑袋,骂了一句脏话,说好的无论如何要把宋颐弄下山呢,怎么他自己把自己气下来了。
他叹一口气,回头望望山路,只好再想办法。
看来从他自身出发是白搭了,可若是在他身上呢?
只能赌一把了。
宋颐感觉自己像是病了。
他有时也会深刻怀疑,分明只是三个月的夫妻,她欺骗、丢弃了自己,为什么还要犯贱的去想念,去等待。
可他内心真实的渴望骗不了他,他就想要她,无论她什么样子,或者见到她能把事情说明白。
万一,她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呢?
写下那篇《悼亡妻》是他所为,里面增添了许多百姓喜闻乐见的情节,就是为了传的更广。
他就想着,若她能看到自己的赤城之心,会回来呢。
又或者,她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敢细想下去。
酒是个好东西,喝多了会产生幻觉,可随着他喝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喝醉。
直到他听到耳边有人软软的叫他夫君,他才停下了喝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