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定叫他有去无回。”
郭况只觉得一阵阴风从头寒到脚,头上一层冷汗,酒全醒了。
正殿酒席散尽,郭圣通让刘秀先回去,“况儿醉了,我先把他安顿了。”
自己带人去偏殿找郭况,郭况呆滞的坐在地上,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对话,郭圣通以为他喝酒又受了风,赶紧把他带到温明殿,让人侍候他梳洗了。
郭况抓着她手腕不放“姐姐,我有话同你说。”
“你醉了且好好睡,有话明日再说!”
“姐姐”郭况还是不放,郭圣通退了左右,笑道“这么大了还有什么知心话同我说?”
郭况定了定心神,“姐姐,我在殿里听到有两个人在外面商量要……”
郭圣通按住弟弟的嘴,正色道“早知世间隔墙有耳,墙角根下的话我是再也不要听了,除非别人说明天要来杀我们,否则人心叵测人家想什么说什么知道也无济于事徒添烦恼而已。”
郭况咽了声,抿紧了唇,看着郭圣通郑重地点了头。
郭圣通替他掖了掖被,带人回去了。
第二天郭况起来去见姐姐,走到门口一群宫娥在外面侯着,刘秀开了门和他碰了个对面,郭圣通在内宫青丝未挽,看见他招手让他进来“你梳洗了吗?来让给你蓖蓖头!”
郭况一时说不出的不自在,原在家里他与姐姐常常这样的,此时却尴尬的不得了,刘秀在捧着手巾在拧水,“进来吧,还醉着不成?”
郭况突然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尴尬了,他看着刘秀“不了,我就想叫姐姐来着,我去母亲那边了。”
一溜烟儿就跑了。
郭圣通梳洗好了也去见郭主,左右不见郭况,“弟弟呢?”
郭主笑说“去外宫同将军们玩了,他如今大了在你们宫里住着也不好意思,让他住外宫去吧!”
郭圣通想起来有点堵心,沉声说“外宫我可照拂不到,那群南阳当兵的行事作风,他夹在里面怕是要受欺负吧!”
郭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替她理了理鬓角,温言“他大了,男人家和我们不同,外间男人们的事我们也不用理睬,内宫里你和萧王之间好就行。”
郭主看女儿在想,知道她一时之间也想不透,吩咐身边的丫头玉成说“你把公子的东西整理了跟姑娘去。”
“你把你弟弟安排出去吧!”
郭圣通无奈,出门叫人把郭况带回来,郭况出门时穿了件秋色的直踞,郭圣通看他好好一件衣服出门去屁股后面沾了一片灰,“你这怎么回事?”
“嗯?”郭况回头看看,自己拍了拍,“没事,在朱大哥哪里坐了一会儿。”
“没有席吗?直接坐的地?”
郭况不说话了,郭圣通横了他一眼,“你要住外宫,就去和冯异住,其他人不省事!”
“哦”郭况应了一声。
郭圣通叫人把衣服给他拿着,“你这衣服都是家里新做的吧,拿件好的给冯异就说我吩咐的,我曾弄脏他件衣服。”
“哦”郭况抱着去了。
从此郭圣通只要派人去外宫送点什么,郭况笑着就分给众人了,腰里坠子香囊也都不见了,天天早早起来这屋里跟朱祐晃晃,那边跟邓禹后面走走,遇到事情从来也生气,别人说话他都睁着眼睛认真的听着,有事找他没有不答应的,只是自己好干净凡看见杂乱的顺手就摆好,看见污脏的就叫侍者来打扫,自他来了外宫整个好了不少。人人都喜欢他,他天生又乖巧,朱祐看他和耿弇两个人豁达随性说话间就乐天爱笑,对旁人说“人家都说世家府里都家教极严,不苟言笑,我看刘植耿弇和这郭小公子都是极亲和随性的人,倒是阴家兄弟平时刻板着一张脸,时时刻刻我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放肆的。”
吴汉不以为意,轻蔑道“不过纨绔子弟,知道玩儿……”这时想起耿弇,底气不足说不下去了。
贾复刘植起哄道“你同他比比去,郭小公子腰间佩的剑也是燕赵的名剑不比耿弇那建章宫御制差!”
那边朱祐就招手叫郭况,郭况放下手里的棋子,“怎么了?”
朱祐跑过去“你吴大哥要和你比比剑!”
耿弇噗嗤就笑了,让冯异收棋盘,自己也凑过去看热闹,郭况连连摆手,“我家里练练的花拳绣腿,怎么能和将军们沙场杀敌的比?”
朱祐看他单单的身板,“没事,我们让吴汉他让让你,就比划比划你正好向他讨教讨教。”
郭况苦着一张脸,站在吴汉对面,吴汉皮笑肉不笑,伸手问耿弇借剑。
耿弇撇了他一眼,“你好意思吗?”
吴汉作罢,用了自己的剑,两个先行了个礼,吴汉先起剑如流星,郭况只退但招招避过闪腾之间身姿敏捷,步法不乱,众人皆知他也是练过的了。
吴汉看他灵巧的很,剑锋一转又去攻他左右,让他无处避闪。
郭况运剑如风,“铛”地一声格挡住了吴汉的剑身,吴汉还没来的及用力,他剑又转过去了,突击了自己肋下,吴汉赶紧避闪,心想,这小子倒是和耿弇一路的,不用武力,不是斗狠,只是昏天黑地的变招式。
耿弇看到这里心下就知道郭况学得正道的剑宗,击闪挪顾应冲,章法有驰,步法沉定,用武学知道吴汉也讨不便宜了,低头揉了揉眼睛,果然郭况剑冲正门,一剑就削到了吴汉的剑柄,吴汉不顾招式拿出战场上格斗的手段,抬腿把郭况给撂倒了。
“哎呦”郭况叫了一声,冯异去扶他起来,他起来捡了剑,拍拍身上的灰,笑着问吴汉“将军刚才好厉害,只是师傅教的剑法里没有这个啊?”
“你师傅教的全是放屁,打架杀人冲上去就砍,你这些快别用了,练练力气回头我教你。”
“别听他的!”耿弇站起来,“本来就是两回事,你练好了什么莽夫也动不了你,杀人的本事也练不来,没法教。”
吴汉懒得听他们磨叽什么武学剑道,他一夫当关冲上去就能横扫千军,武学?两个人在家闲的比划吧!
谢躬之死
河北还有铜马、尤来、青犊、高湖、重连、五校、富平、几股草莽势力未除,刘秀和谢躬商量一起出兵,独带了吴汉邓禹。
因为郭主和郭况在,所以出征也比较安心,临行前晚郭圣通在镜前梳头,看着眉心起了个红点,摸来摸去就是糟心。玉团轻声的进来,“殿下出征的东西已经整理好了。”
“噢,我知道了。”郭圣通看了一眼塌边,叫玉团下去了。
自己轻轻地躺在了刘秀旁边,刘秀静静睡着了,郭圣通看他侧面倒是很英挺的,不似一贯的温润,不自觉伸出手从他的额头轻划下去。
“干什么呢?”刘秀突然按住她的手拿下来。
“你不是睡着了吗?”
“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刘秀看着她眉间的那个红点,朝她面上吹了一口气,郭圣通皱了眉揉了揉脸,刘秀笑道“你怎么不跟我说说话,再嘱咐嘱咐?”
郭圣通一时惭愧,如今不像初次离家时那般惶惶,也不像独自留在信阳时那样凄凉,巍巍的邯郸王宫足以为她遮风挡雨,母弟俱在她也不再孤单,更重要的是刘秀给她的安全感,她信任他相信此去战事必将顺利,而他也会平安归来。
她握住刘秀的手垫在脸下,闭上了眼睛。
刘秀手掌所触的脸颊娇嫩细滑,吹弹可破,可是刘秀一时之间只想到一个词“爱若珍宝”,他轻轻抽出手,怕自己粗糙的手掌不小心划破她的脸。
郭圣通不解地望着他“怎么了?”
刘秀含笑把她搂住,“你听蛙声一片?”
温明殿外蛙声如歌,纱窗里透过一阵初夏的风,她迷茫地望着眼前柔情的夫君,仿佛一个田园乡间的梦,刘秀把她揉在怀里下巴抵住她的额头,“通儿如今在宫里有母亲和弟弟陪着,我也不担心,只是你也不担心我?”
“没有”郭圣通赶紧解释,“我只是相信你罢了!”
刘秀看她紧张安慰道“我也没有怪你啊?只是你没有话嘱咐我,我却有话嘱咐你!第一,宣和宫给母亲住吧,谢夫人要随谢大人去邺城,第二,乞巧节欠我个绣囊,第三,为夫欠你一只纺织娘。”
郭圣通埋头笑了,“开玩笑的,哪个真要纺织娘,况儿喜欢如今宫里随他抓去。”
“我叫他校场跟冯异他们练兵去,到时还要许他个职位。”
“哦?”这让郭圣通有些吃惊,“他小孩子家能干什么?”
刘秀不可置否的笑笑,“比你能干。”
郭圣通没搭理他,转身睡了。
同样是临行,刘秀也安心多了,就像平常出门一样的。王宫门口郭圣通的身影在他脑里定格成一副图,在他心里泛起了波澜。
“奇怪,谢大人带夫人去干嘛?”玉团疑道。
想起许思归听来的那番话,郭圣通轻笑道“说不定是她自己要跟去的呢?”
谢夫人走了郭圣通觉得处事自在不少,重新收拾了宣和宫给母亲单住。
六月里天热,她也懒得走来走去索性自己也陪母亲住了,她觉得又回到了在家的时候,只是郭况一天到晚不见人,扫了不少兴。
郭主说她:“萧王不在,你装几日姑娘家的日子罢了,还要把况儿拉来?”
郭圣通更扫兴了,“在母亲跟前还用装嘛!”
玉团端着两个针线筐过来,郭主说“我同你做两个香囊。”
“我只做一个,况儿的我不做了。”
谢躬带兵驻扎到邺中,刘秀要继续向南追击青犊,派人对谢躬说:“我所追之敌将到射犬城,并定能破之。若尤来在山阳之敌军得知,势必因此惊逃。如能以你强大的兵力,狙击逃散之敌,必能使之束手受擒。”
谢躬爽快地答应了,留了将军刘庆、魏郡太守陈康驻守邺中,亲自率领诸军追击。然而无路可走的逃敌穷寇奋力死战,其势锐不可挡,谢躬横遭大败,阵亡将士数千。
刘秀在军中得到消息,派吴汉和岑彭去夺邺城。
谢夫人在内室知道吴汉派人来,心里知道不妙。正要出门去找刘庆商量,被陈康派人拦住“夫人,谢大人不在您还是好好呆着吧!”
谢夫人泪如雨下,旁边侍女劝她“夫人不必担心,一切等大人回来再说。”
“回来,还回的来吗?信刘秀?刘秀是能信的吗?”谢夫人猜到必然凶多吉少。
过了一天,陈康亲自来后院见她,“夫人,谢大人回来了,就在前堂。”
谢夫人喜出望外,一时也来不及想,奔到前堂吴汉好好坐在那里,她心里一空放慢了脚步,门槛下一具尸首血肉模糊,“啊!”她凄厉地惨叫了一声,跪倒在地伏尸痛哭。
吴汉听不下去了,叫人去把尸体收拾了,朝陈康抛了个眼色。
陈康过去把谢夫人拉起来,好言相劝“事已至此,夫人伤心也无益。”趁机让人把尸首抬下去了。
谢夫人怔怔看着他,惨然一笑心知肚明,“还望将军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安葬大人。”
“不知夫人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一个妇人还能有什么打算,仰仗将军罢了。”谢夫人失魂落魄地走了。
谢躬死,陈康收其妻子。
战场的事郭圣通一点都不知道,好不容易同母亲做好了香囊,一连几天连郭况的影儿也没见到。
每次叫人去喊,都回来说去城外了,玉团对郭圣通说“姑娘要不也去校场看看,萧王他也给公子按个职位,姑娘你看过了也好放心。”
郭圣通看着母亲讨个的意思,郭主点点头,“看看他在校场怎么样,也好。”
山有木兮
听了郭主的话,郭圣通换了件轻便衣服出宫准备去找郭况,玉团悄悄说“姑娘,今天是乞巧,邯郸城里热闹非凡。”
“真的?”郭圣通到底年轻女儿家,露出爱玩的心性来,叫玉团揣了钱身上,叫车马去城门口侯着,自己和玉团走着过去。
酷暑天里没有打伞,戴了面衣遮脸,边走边看什么日常吃用的,郭圣通也看不上不过图个瞧新鲜,买了一包琥珀糖,见路边两个小男孩在那里卖笛子,有一管短笛只有四孔,郭圣通觉得新奇就买了一管。
到了城门口上了车去校场,远远就听见击鼓之声,掀开车帘看到冯异一个人在槐树下坐着“冯将军。”
冯异起身给她行了个礼,“夫人。”
郭圣通打量了他一番,纳闷道“将军怎么老在树底下坐着?”
冯异站在那里有点窘,勉强回道“树下遮阴。”
玉团有意打趣他“那阴天傍晚将军又坐树下干嘛呢?”
冯异回不上来,郭圣通和玉团看着他掩袖而笑,冯异脸色都涨红了,扯开话题道“夫人是来找公子的吧?我带你进去。”
两边士兵没有阻拦,进了校场的辕门,冯异找了个旌旗遮阴的地方陪郭圣通站着,场内戈矛成林,盔甲目光。朱祐横眉站在阅兵高台上手持令旗,不像平日见到的样子,随时就要暴怒的感觉,气势猛猛地压着一片。郭况也凝眉在一旁站着,一丝不苟地看着朱祐指挥列阵,神色严肃全神贯注。
郭圣通觉得弟弟真的不是孩子了,最起码比起自己不是,不过站了一柱香郭圣通脚下都觉得有些酸,更别说顶着太阳晒得发昏了。冯异看出来了,“夫人,我们还是去树下坐着吧!”
士兵们操练一时半刻结束不了,三个人在树下坐着呆看树阴,对面的山上一片灿黄,郭圣通坐着也无趣,“玉团你在这儿等况儿下来,我去山上看看。”
玉团看着山有些不放心,冯异说:“没事,就是个小山还有村庄呢!”
上山的小路挺平坦的,林间阴凉扑面的山风也清新,蝉声寥远却又贯彻林间,郭圣通走走停停寻寻觅觅原来是几十棵枇耙树在一条横溪边,结满黄灿灿的枇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