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长秋——宋微子
时间:2022-02-14 08:39:58

  “姐姐”郭况迟疑。
  郭圣通自己起身上前拿过来,“ 萧王率亲部击贼北平,穷寇所急,反身以扑,短兵相接,现不知形迹,不见所部,吉凶恐祸,众将惑乱无主,吴汉所言,尚有王兄子等在南阳,何患无主,派人所去。”
  “姐姐”郭况托住郭圣通的胳膊,郭圣通脸色青白,目光沉滞,手里一卷帛书早已落地沾尘,“姐姐”郭况声音抖了,双手扶着她,郭圣通深呼了几口气,“你守卫邯郸不变,如遇不测先送母亲出城往真定。”
  郭圣通出外殿找到地图,“邯郸离范阳不过800里,连驰快马日夜兼程不过一天而已,我要去范阳。”
  “姐姐,这一路你如何孤身而去?”郭况担忧。
  郭圣通伸手解了他腰间的长剑,径自回宫换了轻装直袍,束了髻,藏了短剑在袖中,叫玉团去备快马,对郭况说“你放心,这一路燕赵故地我岂有怕的,州郡官驿都是粮道,你拿军令吏书给我自然无阻。还有,文叔此事不得透露出去。”
 
  举目无亲
 
 
  郭圣通系了件披风,跨上马一夹马腹就纵马而去,古道上扬起一路飞尘。玉团跟郭况行了个拜礼,郭况说“要是有意外,你直接回去真定求救,不要和姐姐以身犯险。”
  玉团点头,面色凝重也上了马,扬鞭去追郭圣通。
  铺面的风还是冷冷的干干的,同样是春日景色她却无心留恋,小时侯在草场骑马摔折了腿便不想学了,父亲说“通儿有此一劫,定然要骑术精进。”
  她躺在床上养伤,一点都不信父亲的话,问为什么?
  “平日不都同你讲,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如今通儿过了这一劫,将来骑术还不好?”郭昌这边哄着女儿,那边郭主训道“儿子女儿你一般养,前儿况儿手刚擦破了,今天通儿腿又折了,再骑马再摔了一辈子坐车使人走不了呢。”
  郭昌和女儿对了个眼色,都不说话了。
  郭圣通想起当日父亲的话,心里有了底气,她多年没有跑马了,今日她倒真想试试自己骑术怎么样?一勒缰绳斜身贴着马背就冲上了陡坡,抄上面山谷平地过去,玉团骑术不行,急喊道“姑娘,我追不上你!”
  郭圣通头也没回,“前边驿站我给你沿途留信。”
  手里的马鞭下落如雨点,马踏飞燕啸风而过,她的父亲没有骗她,那么她远方的夫君也一定能有惊无险,只能是这个结局连个万一都不能有,如果有的话那么她奋不顾身飞奔而去的是一条死路。
  驿站的兵士从来没看见过女流之家如此驰马的,郭圣通拿着公文扔在他们面前,“换一匹良马。”
  看着公文上规整的红印,兵士没话说了,给她换了马还特地给她一份干粮和水袋,她淡淡扫了一眼那小兵,那小兵脸红了,她说“下位姑娘来这里,你给她吧,告诉她我什么时候经过的,给她换马。”
  郭圣通换了匹马一卷黄尘滚滚逐风而去,落日余晖,她是在逐日还是在逐命?如果刘秀真的死了,她快或慢又有什么意义?耳边风声呼呼的擦过,四野荒无人烟,她手里的马鞭重重的抽在马背上,想起刘秀曾与自己说过的话,她就是此去收尸也罢,给自己和那远在南阳的阴丽华一个交代。
  中军营里吴汉等人坐了一夜,还是没有任何刘秀所部的消息,大家垂着头谁不敢先说话,朱祐提议“要不我们回师河内等邓禹冯异都到齐了再商议?”
  “回是一定要回的,商议也是一定要商议的,只是如今有备无患罢了,来人”吴汉一声命令“去南阳接公子来。”
  满座都不忍唏嘘,各自都无能为力,连刘植这等口才此时也无话可说,事实摆在眼前群龙不能无首需要一个主公。
  吴汉一个人默默坐到了军营以外的山坡上,他一夜没睡睡不着也不敢睡,万一呢?万一找到了,万一出事了?
  前面一匹黑马绝尘而来,吴汉紧张的站了起来,郭圣通此时算的上蓬头垢面灰头土脸,吴汉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不敢信张望了她身后,确认她一个人驰马来的,更加是像做梦的样,先就掐了自己一把,心想,要梦也梦萧王回来啊!
  郭圣通拿起那份急报扔给他,“萧王人呢?”
  吴汉始知不是梦,也不管她怎么来的,“萧王如今已八天不见踪迹,吉凶不知,我已派人去南阳接大公子了。”
  郭圣通倒抽一口冷气,“你们,”正巧看见辕门口的刘植,“将军!”
  刘植近前一看,惊道“夫人怎么来了?”
  “他南阳的侄子都来得,我还来不得吗?叫人过来,我有话说。”
  吴汉心想女人多事,进了帐里郭圣通上去坐了将位,将案上的将令军旗扔给下面的侍卫,“把旗拿下去,不然这位子我不能坐。”
  耿纯亲自上去拿了下来,郭圣通看着帐中诸人,忍了心里的悲绪,正色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既然渺无音信,退一万步你们备好棺材以防不测,从南阳接来那阴夫人准备扶灵回乡才是,几时急得就要跑出去宣告天下萧王薨了?”
  耿纯道“夫人所言也是道理,但是臣等也是为军国计,夫人此言真是陷我们于不义之地。去南阳请大公子也是当务之急,主公回来了再送回去就是了。”
  郭圣通顶着一口气,撑着声音不抖,“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知道将军们忠义,如今请把派去的人追回来,再等七天还无消息的话再派不迟。”
  大家一致低了头一言不发,吴汉充耳不闻只当她一番耳边风,空气似乎凝成了一股墙,郭圣通撑在心口的那股气涨得她的心隐隐作痛,森森一阵寒意透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古道单马可怜她日夜兼程,世事难如蜀道,人情冷若孤江,刘秀在时尚且拿你当摆设,如今这种情形局面认识你是谁已经是莫大的尊重了。
  “你们不去我去,不就是南阳吗?李轶他们镇守洛阳兵指河内,谁能插翅飞过河内渡过黄河不成?”
  郭圣通起身出门,策马而去,刘植叹了声气,“这夫人总要追回来吧?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啊?”
  吴汉没说话,耿纯说“我去追吧!”
  吴汉恨道“河内局势也不稳,我们是不急着接什么大公子,军心呢?军心难定啊!你快去把她拿回来,真要出了事可对不起萧王。”
  耿纯表示理解,出营门去牵马,还没动身,前方又一匹快马破风而来,马上也是一个女子,“难道回来了?”
  等马近前却是玉团,她勒了缰绳,马都不曾下,“我家姑娘呢?”
  “不知道,自己跑去追人了。”吴汉没好气,真想挥手给她砍了,谁敢在营前立马扬鞭!
  “你们?”玉团心知自己返身去追哪里还找的到人?看了一眼他们,“萧王如今出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家姑娘可不能出事!”
  吴汉轻哼一声懒得理她,玉团对耿纯道“将军,我且先回真定求殿下去找人了!”
  马蹄踏了一阵烟尘,耿纯无奈,“这事儿可不能传出去,去南阳的人还是追回来吧,为了稳定军心只说派了去接不就行了,真要一路过去,南阳没到河北各路人马都蠢蠢欲动了!”
  吴汉闭目“这事不能让真定王知道,我去追她们回来,这真定的妇人家一个个都是泼天的本事!”
  刘植劝道“夫人她本来就是笃定你会去追,才以身做饵,如今快快把使者和夫人都追回来吧,河内被攻这件事我们在这里做战还不知道,要是使者到了前方走不了消息泄出去,李轶他们知道此事还不兴兵而来?”
  吴汉推开耿纯自己跃上了马,“那郭姑娘厉害着呢,从邯郸跑马到这里不是一点事没有吗?我且去追那丫头,不能让她跑出去瞎说。”
  “诶”刘植喊也没有用,没有吴汉的命令,他们谁也不好私出军营,“这里是战地,不比邯郸一路过来的官道,哪有那么安全。”
  吴汉斜马超过玉团,喝道“你是哪里教的规矩,跟我回军营去!”
  玉团眼里认识他吴汉是谁,她一心只想着郭圣通的安危,一夹马腹反而冲的更快,吴汉眼里燃起了戾气,拿起弓箭慢慢瞄准了她,玉团大惊失色,生死之际放开缰绳向后纵身一跳,吴汉还没开弓却被她这一扑两个一齐掉下了马,滚落斜坡。
 
  刹那间
 
 
  乱草擦过脸划出道来,耳边“沙沙”声,脑子里嗡嗡响,玉团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却在滚落中被吴汉擒住臂膀,她一介女流毫无还手之力,想到方才吴汉的箭,她心下知道逃不了了,只是姑娘到底哪里去了,是被他们抓起来了,还是真的骑马走了,或者……
  吴汉一手抓住了草根,一手擒住了她,玉团问“我家姑娘呢?是不是已经遇害了?”
  吴汉把她肩膀一捏,“妖言惑众!”
  玉团更急,挣扎起来,“我家姑娘呢?我家姑娘要是出了事,真定知道了,你死无葬身之地!”
  吴汉手一松掐住她脖子,玉团脸变的通红,呼吸困难她极力的张大嘴,喉咙里发出了磁磁的响声,眼前吴汉的脸却是平和的,恍惚间她想起了在家时郭昌郭主都在的太平日子,陷入了混沌。
  突然,吴汉手里的草根断了,两个人一起下落,斜坡底是一个小湖,冰冷的湖水刹那激醒了玉团,吴汉在水里无力的乱拍,玉团冷笑,双腿一蹬,轻轻松松浮出了水面,她贪婪的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爬上了岸。
  湖中心吴汉还在无力挣扎,起起伏伏然后波纹散开,水面只留了几串气泡,玉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很疼,方才他在自己眼前还是个杀伐果决的丈夫。玉团回身跳下湖,水下光影交错,反正自己想什么也不清楚,一把兜住他,吴汉死命的抓住玉团,玉团借着水的浮力硬拼了一口气,胸腔里有一中胀裂的疼,手臂也酸到了极限力气用尽两人就要在一起命沉湖底,玉团腿在水下一划腾出了水面,她眼前发黑,凭着感觉向岸边靠去,她觉得腹内剧痛一点力气也没有,看着地上的吴汉,她上去在胸口踩了他两脚,吴汉呛了几口水醒过来把肚子的水全吐尽了。
  玉团捂着肚子忍着痛还是在笑他,吴汉此时的狼狈真是少有,她两边肋骨和肺叶都生疼,吴汉第一次这么狼狈,落汤鸡不说还差点成了死鸡,他活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过,战场上以一挡百尚且无虞,今天栽给丫头手里,这真定的女人一个个都是疯狗一样的,他心里虽恨但是一则刚刚上岸体力还没恢复,二则玉团的确救了自己,刚才他还是要掐死她的人。
  吴汉恢复了体力,站起身说“夫人她真的是自己骑马走了,我们不是你想得那种人,你识相的好好跟我回军营,我到时一定平安送你们回真定!”回真定三个字他念的咬牙切齿,巴不得早扔回去早好。
  玉团听了他的话站起来,嗓子一阵腥竟是吐了一口血出来,吴汉知道她是伤了力气受了内伤了,弯身说“快点上来,还要骑马回去!”
  玉团有些意外,看着他宽厚的背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轻轻趴上去感觉实在太怪了,明明是冷水湿透的衣服刚才还冷的发抖,现在却暖了。
  吴汉带她爬上了斜坡,各自骑了马,玉团忍着痛面色苍白。
  刘植耿纯两个是担心的不行,在辕门口张望,远远有士兵先报耿弇将军带人回来了,他二人喜出望外,“这么说萧王没事了?”
  耿弇先带了一队人马回来,解释了一下刘秀击北尤短兵相接,然后扫残部的事,大家听了都捏了把汗。
  刘植说,“我们以为你们出事了,吴将军都派人去接南阳大公子了。”
  “什么?”耿弇目瞪口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指着门外“还不派人快追回来,叫人星夜驰马叫河北那边驿站拦住了。”
  “吴汉他去追夫人的丫鬟了,我们也不能擅离军营不是!”
  耿弇莫名,“这夫人怎么来了?还要追丫鬟?”
  “夫人知道主公出事就来了,想拦南阳的使者将军又不听她的,她只有自己策马就去追了,那丫鬟也是个狠角色见不到夫人,回程就要去找真定王,当时萧王行踪不知,如何还能给真定王知道,吴将军只有去先追丫鬟了。”朱祐娓娓道来,心里真是感叹,“这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跑马这么厉害?”
  耿弇失笑无话可说,耿纯说“郭家养着马有草场,我们府里会骑马的姑娘多了,汉家的公主都能跑马,大户人家是什么样儿我不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会骑马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儿。”
  耿弇脸上灰还没擦,拿了剑起身“走了多久了?我去追吧,萧王明日就回来了,诸位还是治好军事。”
  “如此最好了走了两个时辰了,这周围可不比河内太平。”朱祐说的还是肯切的。
  耿弇寻着往南的方向过去,只有黄土古道一丝马蹄印子也没留下,本来又不曾下雨郭圣通独自一人也难留下足迹,耿弇心里默算了距离方位,调头从荒原野山里抄过去。
  风声草声掩着马蹄声左右皆有,耿弇驻马凝神听辨,右边人马杂乱,左边快马一匹,他断定不了是否是郭圣通,急中生智拿了挂在马头上的那管羌笛还是吹的小雅.鱼藻。
  郭圣通本来只管赶路,过了这么久还不见吴汉等人来追自己,前方也不见派去南阳的人,她心里也是有些拿捏不定了,此时突然听见这首曲子,她欣喜若狂,大声对山喊道“将军,耿弇!”
  耿弇立马收笛,不顾半人高的篙草纵马就过去,前面是个岔口一旦两路人在岔口相遇,凶多吉少。
 
  又是劫后狼狈
 
 
  郭圣通也勒住马,笛声骤停,马蹄声靠近,前后左右环绕在她的耳边,她闭上眼耳边还是声乱嘈杂,握着缰绳的一只手松了执袖挡在胸前,那柄短剑在袖里寒气袭人。
  面前一群乱兵有人有马,奔袭而来一支长矛破空指喉,郭圣通卧身躲过,身下马儿一惊扬蹄嘶声,郭圣通大惊失色被掀下马背,一手死死吊着缰绳才没有摔在地上,面前为首一个贼兵,“白送了美人给兄弟们享福了。”
  那马鞭就甩过来缠住了她的左手,她自知今日难活,右手掷剑而出,深深斩在那人右肩上,臂膀受伤自然松手,郭圣通抓住自己的马头跃身就逃,几个人左右来追她,耿弇黑马玄甲闯入她眼帘,“耿弇……”声未全发,她已经被人用马鞭在身后勒住了脖子,生生卡住了喉咙,她一手抓着脖子上的绳子,一手想抓住眼前的耿弇,可是握拳却是抓空,她想刚才看见的只是幻想而已吧,临死前的幻想。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