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况急道:“主要是姐姐的胎儿如何?”
“平安的很,小公子尽管放心。”
听到这里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郭主命人赏了医官。
郭圣通去洗了个澡,换了衣服歪在塌上与郭主说话,说着说着便犯了困,郭主嘱咐玉团留心侍奉,刚出殿门迎面望见刘秀回宫来了,郭主不敢大意,跪拜在地行了君臣大礼。
刘秀亲自上前扶起,“翁主无需多礼,子侄辈如何受礼。”
“陛下乃汉家君父,何礼受不得,老身虽是女眷,仍喜我刘氏社稷有托,江山得复,正是该行礼的时候。”
刘秀一向敬重郭主,“翁主不必客气,就按宗室论您也是长辈,如今国家新立哪里就生分起来呢?”
“陛下,前朝新立,不知后宫可有何打算?”郭主连日来担心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女儿生产,一件是女儿的终身,此时见了刘秀才难免有此一问,永巷深宫从今后哪里还有夫妇可言?
刘秀看着郭主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到了自己的姐妹们流离失所,想到了兄长的惨死家破人亡,想到了阴家所献的脱身之计,想到了阴丽华。
正是在河北最仓惶的日子,刘植又献了联姻之计,同样是计,郭主和郭家却情真意切,爱女之情半子之意。从诗书田园到兵戈四起,是这一场联姻让他体会到了富贵温柔乡,让他从沙场回到了人间,他郑重道:“翁主放心,不管后事如何,朕一定保通儿终身有靠。”
“甚好。”郭主欣慰道。
内殿,玉团见刘秀来了,行了礼就退下了,郭圣通睡得正沉。刘秀连日来也累得很了,和衣就在她侧边睡下了。
刘彊出生
郭圣通睡梦里被热醒了,睡眼惺忪不耐烦想叫人来打扇,一抬眼原来刘秀就在身边,“怎么了?”刘秀温言问道。
“怪道热呢,陛下哪里不好睡?到这里来挤。”
刘秀也不理她的抱怨,径自去取了一把蒲扇来替她扇风,“你倒是叫我去哪里睡呢?”
郭圣通看着他只是笑,心里也很高兴,靠在他身上道,“文叔还是很好呢。”
刘秀听到这个“还”字,“怎么叫还是,人还会变么?还变不好?”
“怎么不会变呢,现如今文叔都已变了三遭了。”郭圣通煞有其事地竖起三个指头在刘秀眼前晃了晃,“先是将军,再是萧王,如今已是陛下了,这不是变么?”
刘秀看着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心里有些愧疚感,点了点头,“如此说来的确是变了,只是我变了,通儿还没变呢,如今关中战事吃紧,你又怀有身孕,本来是想和你商量的……”刘秀有些说不下去了。
郭圣通拉了他另一只手放在肚子上,“我不是变成孕妇了吗?”
刘秀上前抱住了她,“好通儿,我想先封你和丽华为贵人,过段日子再把姊妹们接来,我们一家人还没有见过呢。”
“一家人?”郭圣通对于那个所谓的一家人实在是太陌生,她以为如今就已是一家人团聚了,原来不只是她一家人。
“通儿可是不愿意么?”
面对刘秀的问题,郭圣通回过神来,“岂有我不愿意的理,只是大家往日不相识,不知脾性可相处呢?”
“哪有什么人同你都处不来呢,就算有那也她们跟你不熟悉,知道了通儿的为人又怎么会处不来?”
郭圣通看着刘秀那明亮的眼神,满眼的期许,只得点了个头。心里却没谱的很,暗暗道,君子慎独,岂能人人相厚?
郭圣通心中为此事思虑,刘秀心中为此事大喜。
天气入秋转凉,郭圣通却越发心燥,已经到了怀胎九月的时候,医官天天请脉都叫要多喝些润燥汤饮,奈何一连数日都是如此,郭主很是放心不下,一日乘着没有外人,问道:“你为什么心不静呢?
郭圣通把刘秀当日说的话,一一告与郭主,“母亲,他们俱是南阳旧相识,只我一个外乡人罢了。”
郭主听了心下正在考量,一旁锦成道,“翁主,旧日王宫之中姑嫂母舅都不能和乐,况乎姑娘今日宫禁之深。”
郭主和刘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因为是王后所生,郭主对后宫之事只有见闻,没得深省。后配婚郭昌又没有姬妾又没有姑嫂,独几个妯娌她自己又是翁主,哪有家事让她愁闷,听了锦成的话,“你不开解姑娘倒吓她吗?”
锦成立即跪倒,“婢子绝对没有吓姑娘的心,实在是为姑娘打算。”
玉团和郭圣通对视了一眼,郭圣通道“她说的并没有不对,母亲不要怪她,只是临盆在即,事虽如此我也没法子。”
“听她瞎说,陛下是极爱护你的,通儿莫要想了,天塌下来自己的身体才是正事。”郭主宽慰道。
玉团悄悄给锦成递了个眼色,晚间等郭圣通睡了,她偷偷去了东间,锦成果然在那里等她,玉团拉她坐下,“你说的何尝不对,前日陛下要派人去南阳接人不知派谁,还是姑娘说先前傅俊很稳重的,今日还遣他去一样的。你说说,这当真一样可怎么处?”
锦成冷面道:“若一样还是好的了,常言道三人成虎,到时他们何止三人?”
玉团一听心下更加揪心不已,“这几日南阳的人就要到了姑娘临盆在即,这可怎么处?”
突然听到外面宫门开了,有说话声,玉团锦成两个赶紧去看刚出屋子,就在回廊上撞见刘秀,刘秀这段时间因郭圣通怀孕所以就宿在侧殿,刚才宫外传消息说傅俊接了丽华和姊妹已经到了城门口,他正准备去相见冷不防撞见她们,“这深更半夜的,你们不守着通儿,在这里干什么?”
“婢子,……”玉团和锦成四目相对,一时不知怎么解释,刘秀更加狐疑,正是相持不下的时候,听到正殿寝宫乱起来,一个宫人慌张跑来,“玉姑娘,贵人她要生了。”
“什么?”玉团也顾不得刘秀,提着裙子跑过去了,锦成也顾不上其他,吩咐宫人说:“快,快去叫翁主过来,就说姑娘要生了。”
刘秀还没有经历过女人生产,只呆呆看着那边宫室里灯火通明,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郭圣通睡到半夜迷迷忽忽觉得身粘粘糊糊的像是小遗的样子,细想想不对“玉团,快掌灯叫人,我像是要生了。”
叫了几声不听玉团回答,门外值夜的宫人却是掌灯进来了,一个个都起来了,郭圣通吩咐去叫大夫,稳婆 ,玉团跑进来伏在郭圣通的榻边说:“姑娘,是我疏忽乱跑,您……”玉团泪已经忍不住抛下来了,郭圣通腹中断断续续的钝痛,皱着眉吸气,旁边稳婆端了一碗蒸鸡蛋来,“玉姑娘,你不是哭的时候,快,趁贵人还没发阵吃些东西,生起来体力不支可是大忌。”
玉团赶紧抹了泪,接过来扶着郭圣通给喂鸡蛋羹,外面锦成叫人开了宫门吩咐人去叫郭况来,宫门口傅俊派了副将正在哪里等刘秀示下,又见开了门却不是刘秀,便道,“姑娘,傅将军接了南阳阴贵人同公主在城外请陛下示下,请姑娘代为通传。”
锦成心里冷笑一声,想““这算什么事偏偏在这个结骨眼上,这些人也忒不知轻重了些。”
郭况接到消息,套了件外衫三步并成两步走,一路奔到宫门口,锦成望见他来了,心生一念对那人道,“婢子能通传什么事情,将军不如同这位公子一起入宫面见陛下岂不好?”
“如此多谢姑娘,多谢公子。”
那人向他们拱手做谢,郭况如今也不考虑这些旁杂事体,开口就问姐姐的情况,急匆匆就往郭圣通寝宫去了。
郭况到时刘秀坐在前殿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郭主在里面见不得女儿受苦也只得在外殿担惊受怕。
“陛下,长乐无极。”那副将跪在殿前,刘秀心里正乱呢,不明所以,“你是何人?”
“末将,是傅将军的下属,因南阳两位公主和阴贵人之事,特此侯陛下旨意。”
郭主和郭况闻言心中一紧,都望着刘秀行事,内室里人影随着灯影晃动
刘秀的心也晃的厉害,宫外更深露重夜色寂寥,不知是谁打翻了铜盆,“哐当”一声震得郭主心惊肉跳,忙叫锦成去看,唬得郭况坐不住直伸头向里望,刘秀握拳皱眉,急急谴人道“你回傅俊夜深不便,宫禁难敕,加餐休息,明日上午相见,珍重之意。”
“唯。”那人也只得匆匆去复将命。
刘秀两难之下已经取舍,却迟迟不见产房之内有人回信,急得鬓边都冒出汗来,一时云破月出,宫外月华满地,锦成疾跑出来,“翁主大喜,姑娘生了,生了皇子。”
刘秀跳起来,从坐下拦问道,“通儿生了?”
锦成点头,“生了,生了,陛下大喜,皇子出生。”声音气息不匀,神色喜气洋洋。
“那,那姐姐可好吗?”郭况追问道。
“公子放心,母子都好。”
郭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眉眼舒展开来,吩咐锦成催厨下送羹水来,自己亲自进房去看。
东风西风
刘秀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婴孩,红红的脸五官还皱在一起,软软的身子托在手里却是热烘烘的,热得刘秀的心都要化在他身上, 一瞬间感受到这个小生命的鲜活生动,与自己的血脉相连“”。
郭圣通已经睡了一觉醒了,玉团端了热水替她擦了身子,换了衣衫,松松挽了头发,干净清爽。屋里多了个奶妈是早先郭主就让人去真定挑来的,此时侯在那里等郭圣通说话,母亲挑的人她自然是中意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回贵人的话,民妇姓纪,贱名田,青春二十五岁。”纪田长相平平,好在白净。
郭主道:“她是旧人了,你姨姐当时生第一胎时,也是她奶的。你只管养身子,保母奶娘都是妥当的。”
郭圣通吩咐玉团去抱孩子来,到了外间看刘秀抱着孩子在怀里,她也不好开口要过来,锦成在一旁看在心里对她使了使眼神,她只摇头,锦成慢慢移步到她身后,“怕什么,叫陛下自己抱了孩子进去。”
“不是风俗不好吗?”
“天家哪里理风俗?姑娘睡着公子就进去看了,公子不怕天子还怕,都是唬人的罢了。”
刘秀一心用在儿子身上,也没在意她们两个嘀咕,玉团上前,“陛下,姑娘醒了叫您呢。”
刘秀也正急着见郭圣通,自己抱着孩子就进去了,郭圣通靠在那里,刚刚生产面色苍白了不少,气色也虚弱了些,刘秀心疼她,“通儿。”
本来因生产之苦,郭圣通还是有些抱怨的,此刻看到他怀里抱着儿子,心下只剩甜蜜罢了。
郭主吩咐奶娘将孩子抱了,就告退了。
刘秀望着她欲言又止,低声道,“通儿,傅俊他回来了。”
郭圣通只笑笑,“去了岂有不回来的,只是我如今出不得门,也顾不得人,两位姊妹和阴贵人都见不了,陛下一夜没有睡吧?”郭圣通看着窗外晨色,再看回刘秀,“陛下如今该补一觉,上午才能去接她们。”
刘秀的眼睛直楞楞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郭圣通倒是很坦然的样子,旁边熏着瑞脑香,两人都默然无声。
因为产后郭圣通鬓边有了一层薄汗,刘秀起身去拧了一条帕子递给她,郭圣通看着眼前的他的手,迟疑了。
良久,刘秀看她还是不接,就自己替她擦了脸,郭圣通怔怔的垂了眼帘故意没有看他。
“通儿你好好养,旁事不要挂心。我是不能睡了,要诏告天下皇子出生呢。”刘秀本来就是温润润的声线,此时话又说的轻,郭圣通忍不住抬头看他,依然还是旧日文叔,“嗯。”点了点头,“陛下忙去吧。”
刘秀站了一会儿,轻轻走了。
昨夜傅俊在城外接命后,就去告知刘黄,刘伯姬与阴丽华,一路车马劳顿本来歇一口气就是好的,何况宫禁难敕,傅俊是很明白刘秀的。
刘黄和弟弟一向亲厚,觉得歇一夜也是刘秀体贴自己,刘伯姬虽然失望不能马上入宫见哥哥,但是也理解刘秀如今身份不同行事有度。
阴丽华脸上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头上的发髻身上的新衣,在夜里格外整洁些。
刘伯姬安慰她道,“阴姐姐,肯定是哥哥有事忙,不然怎么会不来望我们。”
“文叔如今贵为天子,怎么随便进出呢。”阴丽华语气温婉,神情却黯然。
傅俊点头,“贵人这话说的极是,陛下也是事多。”
刘黄看着阴丽华这个样子,丽华是她从小看大的,危难之时嫁给弟弟,自己怎能不维护她,弟弟后来在河北又娶了郭圣通,男人家三妻四妾平常事只是也怕委屈了丽华,遂问傅俊,“你是南阳的旧人了,当日陛下在河北是何机缘我们也不知,只是我问你,那郭圣通如何?”
一路人她们也打听过几次,傅俊一个外臣也不好说,总三言两语推脱过去,而今事到最后刘黄又问的这么明白,他推无可推,阴丽华和刘伯姬也眼睁睁等着他开口,他勉强道,“末将和那郭夫人那有交情,怎么能知道她如何呢?”
“你只说说她容貌如何嘛。”刘伯姬着急道。
“末将长了几只眼睛,去比夫人们容貌。不过,阴夫人您天生丽质,那里还用愁这个。”傅俊头也不敢抬了。
阴丽华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将军不要为难。”
刘黄指着傅俊,怒目圆睁,“你不要虚头巴脑的还唬我,今天陛下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吗?”
“据将士回来说,郭夫人她今夜好像要临盆。”
此言一出,那三人全都傻了,各自望望。阴丽华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刘黄若有所思的说,“弟弟而立之年有了儿女,我们当姑母的也是赶得及时,也不知生了没有?是男是女?”
傅俊劝道,“那公主和夫人更该早些歇息,明日也好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