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夺城之后呢?你能占领一个城池,你我兵分两路勉强两个,这么城沿路夺下来你拿什么去占领?”
吴汉看着耿弇一张青嫩的脸毫无风霜之色,弱冠之年脸上连个胡渣都没有,轻蔑地一笑“攻城拔寨还要你教我吗?杀光了还要守什么城?”
耿弇脸色有些变了,望着吴汉无话可说。
吴汉又问“怎么你不信?”
耿弇避开他的眼睛,“我信不信重要!我去上谷说服我父亲出上谷兵,你去渔阳说服太守出渔阳之兵,河北之地才能在指掌之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耿弇回首看了身后的军队,凑在吴汉耳边“因为我能赢你啊!你我骑马树林里去。”
吴汉一阵轻笑,命令部队暂停,一马鞭抽在耿弇马屁股上,自己随后跟上两马交错之间就扫了一枪过去,耿弇伏下身等抢缨过去侧身拔剑,只见剑影一闪直接就削了吴汉的枪头,吴汉看着齐齐的剑口,重新看了一眼前面的少年,眼里不再有轻视之意。
扔了手里的枪杆,拔了随身的刀,明晃晃的刀光看着就嗜血,耿弇也不怕单手握剑抱拳让他先请。
刀刃迎面而来左右生风,吴汉的刀的确使的好,刀光一片围着耿弇,刀尖几乎贴着皮肉过去,可是每次都差一点点,耿弇招架之间刀剑相缠,慢慢刀光变成了剑影,可偏偏耿弇来回之间他连耿弇的剑身也碰不到,吴汉多年冲锋陷阵靠的是武力和勇猛杀他一片血光,如今他越来越觉得耿弇来的不是这个路数,招式剑法他见所未见,想到这儿他发了狠刀刀出去都是用劈的了,耿弇持剑正面而来,剑锋变成一道寒光直刺他的脑门,而他的刀已成断片,吴汉一闭眼一片黑暗。
良久,他睁开眼耿弇早已收回了剑,他低下头负气地一拱手,“承让。”
耿弇摇摇头,说“将军谦虚了,要论勇贯三军我不如你,只有在单打独斗时逞些武学了。”
“武学?”吴汉不解。
耿弇看着断刀,“刀要的是藏拙,剑要的是争锋,此乃武学。”
吴汉顿觉自己的肤浅,诚心诚意向耿弇致礼“佩服!”
上谷发兵
吴汉耿弇兵分两路,吴汉到渔阳耿弇回上谷。
星夜疾驰到了昌平城外,守城士兵全都严阵以待,守城将领看到深夜兵临城下,亲自张弓拉箭瞄准为首之人等到近来就要放箭,城上火把辉映耿弇看的一清二楚,当即拿了自己的弓箭一箭就射了那将领的盔缨,城上大骇一阵慌乱,功曹寇恂得到军报,登上城楼下令不许乱,备弓箭手,自己看了看那支箭,皱了眉特地拿了个火把来照照清楚,等看清了立马叫弓箭手撤下去,那将领疑惑道“将军这可是兵临城下啊?”
寇恂骂道“人家停在百步之外,你不喊话先问就先拉弓,你知道什么兵临城下?”
将领低头,“是属下太紧张了。”
寇恂将手里的箭递给他,他这才注意起箭头,惊讶道“这是咱们的箭?”
寇恂点点头,疑惑的看着城外,“按说他要你的命一箭就能命中却只射盔缨,分明是想警告你让你把箭放下,可是如今撤了箭,他们又不喊话,我们拒城而守明明是他们处于劣势啊?”
将领听到这里,大喊道“城下是谁?为何而来?”
耿弇看着城楼上人头攒动,只是看不清五官,问“寇恂将军来了不是?”
寇恂一听声音,狂喜不已,立马叫道“开城门,开城门,这是大公子回来了。”
耿弇一挥手带着亲兵入城了,寇恂激动直接从台阶上跳下来,拥着他回府。
耿夫人得到消息早早命厨下炖了只鸽子,自己带着儿媳,丫鬟仆妇在前堂等,本还想把儿子们也带着,被耿况一喝:“他是封侯拜相了不成,一家人都门口迎他去,深更半夜灰头土脸的回来,我还没问话呢!”对着儿子们说“坐在这里看着你哥回来,不许前头去。”
耿舒、耿国、耿广、耿举、耿霸一个个低了头,都回去坐好,耿弇这里刚入了路口,七八个家仆就迎上来,牵马的牵马执鞭的执鞭,“公子回来,府里可是高兴的很啊!”
走到自家府门口一看,灯火通明一院的夜灯全都点了,踏进了家门还没进堂门,铺面就一阵脂粉香风混着一屋子云鬓钗影,自己奶妈和两个姨凑着自己,叫道“公子啊,你可是回来了,我们在家里担心的不行是早也想晚也盼,”眼见拿着帕子就要哭天抹泪,耿夫人一声咳,鸦雀无声都乖乖站两边去了,耿弇这才上前给母亲行礼,耿夫人等儿子行完礼,一把握着儿子的手仔细瞧了瞧,又摸了摸耿弇的脸,“我儿可是经了风霜了,瘦了不少!”
耿弇只有低头,耿夫人回过神对身边的儿媳郑氏说“你们夫妻也说说话。”
郑氏上前规规矩矩地给耿弇行了个礼,“夫君。”抬起头一张脸恭谨端庄,除此没有别的表情,耿弇看着家里的丫鬟都知道拿个笑脸迎他,也不知自己妻子是不是妇德读多了。
“我儿你先去换件衣服,喝碗鸽子汤,稍后再去见你父亲。”
换了件家时的皂色直踞,洗了把脸去后堂见父亲,耿况坐在堂里伸着脖子直看着前院的门,等真看到儿子进来了,又收回头看着案上就当没看到似的。
“哥哥”几个兄弟都叫了一声,耿弇笑了笑,耿况这才装腔做势的咳了一声“这是哪个回来了?”
耿弇上前行礼,满面含笑乖巧道:“父亲,是儿伯昭回来了。”
耿况抬头仔细看了一下儿子,看着和家时没有什么不同,淡淡地应了一句“回来就好。”
耿夫人说“你看儿子受了苦,也不多说两句。”
耿况又瞅瞅儿子,“可受了伤不成?”
耿弇摇摇头“不曾!”
耿夫人心疼道“虽不曾受伤,但这黑瘦黑瘦的,我一时都没敢认。”
耿况拿了案上的烛台又凑近看看,儿子的脸比自己的手还白几分,一丝伤也没有,“我看好的很,自然不能与你们妇道人家比。”
“父亲说的是,男子汉有什么黑不黑的!”
耿况欣许地点点头,让耿弇先回去休息。
回到房里耿弇看着妻子,柔声问道“在家中可好?”
郑氏恭敬道“谢夫君惦记,一切都好。”
耿弇一肚子话一句也不想说了,丫鬟捧了水上前洗漱,郑氏亲自弯下腰要替他脱靴,耿弇忙拉住她,“夫人辛苦,我自己来。”
郑氏又从丫鬟手里拿了被褥亲自去铺床,耿弇看着房里心想为何闺房无乐趣?
次日早上一起来,郑氏早就起身打扮的一丝不苟,耿弇想喊夫人,心里却觉得像夫子。
府里去找耿况说正事,来回了好几遍,结果说去校场练兵去了,耿弇也懒去找又窝回房里去了。
郑氏看他进房里,反倒出去了,说大白天夫妇俩关门在一个屋里看着不成体统。
耿夫人昨夜起来迎儿子,经了风有些咳嗽,炖了川贝雪梨自己喝着,想着儿子没得喝,开了柜子取了一盒血燕窝,吩咐炖了和儿媳送过来,耿弇也孝顺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有些呛风,我儿不必担心。”
郑氏惭愧道“是儿媳服侍不周。”
耿夫人大度道“弇儿回来,你在他身上都用些心才是,记挂我干嘛?”
耿弇回过神来,“该的,该的,今夜你就去陪母亲睡,也好侍奉。”耿夫人忙道不可,自己扶了母亲坐下“母亲放心,我去跟父亲睡,不让父亲睡别苑里去。”
耿况回来一边洗脚,一边说“你这么大了,怎么想着来和爹挤。”嘴里还说着话呢,指着仆人去把院门关上,生怕儿子跑了似的。
耿弇低下身把一盆洗水端了出去倒,回来又替父亲更衣,耿况心里大美,看着儿子在跟前,本累了一天要睡的,此时半分累意也没了。
爷俩躺着耿弇先从天下说起,慢慢说到刘秀,接着讲河北,最后说要发上谷渔阳之兵征河北,耿况只担心道“这吴汉是什么人,彭宠轻易能交付于他?”
“所以还求父亲派寇恂去游说世伯啊,我们与他乃是世交。”
“那寇恂去了渔阳,我这上谷之兵由谁带去河北?”
耿弇趁热打铁,“自然是儿子亲自带了。”
“不行,”耿况坚决道“你这刚回来还要带兵出去,这天下乱成这样!”
“父亲,正因为天下大乱上谷才危险啊,先有王莽又有更始还有什么王郎,保不齐哪天就想来收拾我们,前些年不还派了个使者来拿印绶吗?父亲牧守一方受命于汉家天子,如今天下造孽横行儿子出兵扫他个干净,也为父亲争口气。当日王莽与父亲乃是同窗,后来不过外戚得势,我家不当外戚要当绛侯。”
耿况心里虽同意,奈何还是担心儿子,嘱咐道“千万要小心啊!”
木秀于林
耿弇在家陪弟弟们在校场练了几天骑射,说说外面的见闻,晚上回家跟父母说说话,好几次还想缠在耿况房里,硬被耿夫人骂了出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该为弟弟们开个好头,我还等着抱长孙呢!”
耿弇百无聊赖只得回房去,郑氏带着丫鬟还在理柜子,见他回屋就把丫鬟都打发了出去,亲自添茶倒水,叠被铺床,耿弇看着手边几件冬衣的花色针脚略繁复显眼了点,问“我见人家府里将衣服边都收在里面绣一层暗纹,细线绣的柳叶挺有意思的,咱俩怎么还用织锦纹边?”
郑氏虽贤德有礼,为人妻房总归是在意丈夫之心的,她看出耿弇回家来对她的躲避,她也是极聪慧的女子,自己丈夫带兵在外怎么就说起其他女子的针线来了呢?
见她发愣不说话,耿弇问“怎么了?”
郑氏硬挤出些宽心的笑容来,“没什么?绣成那样女儿家用了些心思呗!”
耿弇也不好再问,心想着郭圣通给冯异送的两件好衣服,真是都沾了主公的光了。
晚间郑氏喊了他一声,耿弇还想着有什么私房话要说,郑氏低低道“你出去身边也该有个服侍的人。”
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耿弇心里腾出一股无名火,真想问问妻子是怎么想的,被窝里两个人离的很远四周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郑氏知道丈夫生气了,也终于忍不住低泣起来,“夫君在外征战,我在家侍奉公婆,毕竟分隔两地,外面天大地大难通音信。”
话虽不曾说满,耿弇却是相当明白,是啊,外面天大地大不如家里挑两个带去,他抓过妻子的手握在胸前“夫妻之间坦诚相待,你是我妻子我娶了你便是一辈子,将来无论有多少女人你都是夫人,我敬重你也爱护你,你要放心!”
“妾身知道了。”
耿弇叹了一口气,好像自从成了婚他们之间就远了。
郭圣通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无所事事而又愁绪满怀的日子,白天坐在屋里看着太阳从升到落,一天过去的时候她惊惶而庆幸,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天,她等的人没有一点消息。
秋还是来了,铺天盖地的来了,一夜之间霜白遍地,她在被衾间都感到外面的寒意,蛙声蝉声都没有了,窗台上的纺织娘也一点声音没有了。夏夜的时候,刘秀每晚用井水冲完凉的时候,她总是贪婪贴着他的身体感受着凉爽,等到半夜醒来又自己翻身到床里面贴着墙的那一边,阴凉的。刘秀好几次想抱她过来些,她都睡梦里哼两声就把他推开了,可是现在她才知道温热的怀抱有多好。
许思归在院墙里种了一排□□,临风而立确有几分傲世的风采,郭圣通叹道“菊花长在盆里才好看。”
玉团放下手里的针线,出来劝道“姑娘,如今城里也热闹些了,每逢初一十五都有集市呢,要不咱们去看看买几个花盆回来?”
郭圣通从小到大坐着马车路过几次市集,记得人来人往的什么小东西都有是挺有意思的,以前要去母亲不许,现在确不想去了,玉团看郭圣通赏着菊花一副淡淡的神情,心下想姑娘出去散散心解解愁闷,给许思归抛了个眼色,许思归手脚虽伶俐,平常却是个少言寡语的也说不来话,站在一边为难的脸通红,正巧许氏和胡氏两个在厨下蒸了几个南瓜饼刚出锅端出来给郭圣通尝尝,郭圣通略吃了半块,有些惊喜“嗯,还挺甜的,比单吃南瓜汤好吃多了,还能做吗?多做些将士们也吃上一个。”
许氏和胡氏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打量着不敢贸然答应几千个饼可不是小事,玉团心里别有打算说“现在没有别的菜只有南瓜,拿四个大南瓜足有八十斤叫伙夫拿两百斤栗子面来,两位嫂子在家和面,我与思归陪姑娘市集上买二十层蒸笼回来,一层蒸二十个每锅蒸十层分两锅,这样蒸五次二千个饼就出来了,现在是辰时大家忙起来晚间正好吃得到。”
许氏和胡氏比着指头都没算的过来,郭圣通想了想点点头,换了件素色的衣服,只留一根碧玉簪子在头上,玉团去与傅俊将军说了派了上次两个将士远远跟着,自己挎了个菜篮子给许思归头上扎了块布,自己觉得装的挺像的。
到了街上都是卖簸箕,篮子之类的,一点都比不上郭圣通在真定时见到的。几匹农妇织的粗布算是最金贵的了,别说糖连个酱都没有,什么竹篮,竹耙子,就是没有蒸笼,玉团问了问买草鞋的大爷,大爷头都没抬“现在谁买这东西啊,太平年间也是富贵人家用的炊具。”
“那到底还有没有?”玉团不死心。
大爷放下手里的草绳,看了看玉团的打扮,“前些年家里做了不少,现在还堆着呢,你要是想要给我十斤高粱。”
玉团笑了,爽快道“高粱没有,家里栗子面多的是,给你十斤栗子面。”
大爷大喜过望,一直鞠躬“谢谢姑娘。”
郭圣通远远找了个茶摊和许思归坐着,摊主煮了碗茶端上来,“粗贱东西不上台面,姑娘别嫌弃。”
郭圣通让许思归扔了一个铜钱桌上,摊主不敢拿,郭圣通笑了笑“不妨事的,我们就坐坐,您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