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长秋——宋微子
时间:2022-02-14 08:39:58

  小女遥叩。
  玉团写好给郭圣通看了看,“姑娘的字,我又仿不来,翁主看了肯定知道。”
  “那倒也不一定,就说军中笔不好,书案也没有,几个字而已勉强还糊弄的过去。”郭圣通起身换了身衣服,包扎好手臂,出来将信交给蔡羽,“到了哪里,不许说我出的事,只说我挺好的,问你是什么人,就说是军中的小校。”
  蔡羽接过信,起身要走,郭圣通叫住他“你不吃饭了?”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粮食我还是会还你的。”
  “你今天能不吃,你明天能不吃,你后天还能不吃,一路上你怎么办去偷去抢?”
  蔡羽闻言回了头,但还是没有回身,郭圣通说“你们不是一行五个人吗?饭做好了在厨下,要吃要拿自己去。”她浑身酸痛站不动了,自己带玉团回了房。
  蔡羽吸了吸鼻子,把信叠得平平整整放进了怀里,去厨下吃饭了。
  郭圣通一直在屋里养伤,傅俊带着军医来看过,男女有别又伤在身上,郭圣通不愿给他瞧,军医没有办法只能问问是怎么伤的,玉团说“从马上摔下去,又滚到坡下了。”
  军医心里知道是跌打伤了,回去开了两个活血化瘀的方子。
  傅俊将一柄短剑还给郭圣通,“这是后来在院里发现的,想是夫人的。”
  郭圣通接过来:“这是我离家时,弟弟给我的。”
  傅俊说“此剑是先秦时揉铁所铸,怕是无价珍宝。”
  郭圣通手里看了看,“这我倒还不知道,先父在时就爱置这些古玩奇物,如今到了我们姐弟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了。”
  许思归也不知从哪里找到的梅花,在院里种了几株,郭圣通围着斗篷坐在廊下晒太阳,看着许思归在树下除草,想起了在家时的悠闲光景,玉团折了一支红梅插在瓶里放在郭圣通跟前,“只找了个陶瓶儿,姑娘勉强看看。”
  郭圣通起身想拿起来看看,玉团抢先一步,端在她面前,郭圣通笑道“我又不是不能动了。”
  玉团谨慎道“姑娘还是少动吧!”
  瓶里的红梅娇妍可爱,清香扑鼻,郭圣通嗅了嗅,“原来已经腊月了,一年过得好快,我记得小时候去校场骑马也摔过一回,腿都折了,不过当时父亲还在。”
  玉团和许思归都默默低下了头,一阵西北风吹来梅花落了几瓣,“姑娘”玉团哭着倒在她面前,“要不咱们回家去吧?”
  郭圣通伸手擦了擦她的脸,“怎么回去?这付样子回去,是回家丢文叔的脸呢,还是丢自己的脸。”
  玉团看着郭圣通没有话说,只是越发哭的厉害,傅俊带着军医进院来,看到这个场景一时不好上前,玉团看到傅俊起身抹了抹泪,也不哭了,问道“傅将军,你家阴夫人如今在新野家里同家人好过年了吧?”
  “这”傅俊被玉团问在那里,气氛尴尬得不得了。
  郭圣通看玉团脸都哭花了,一副受气媳妇的样子,对傅俊说“谢将军惦记,我身上已经好多了,叫大夫下去吧。”
  傅俊也不好意思抬头,“夫人,还有一事,真定王派人送信来说明日就到城里了,年关将至特来看望夫人的。”
  玉团听了这话,也不哭了。
  郭圣通听说舅舅要来,把先前的心里的烦绪一扫而光,对玉团说“你洗洗脸去吧!”
  玉团低头去了,郭圣通对傅俊说“将军别放在心上。”
  “夫人都多保重才是。”
  真定王带了三十只羊,三十头猪,一百只鸡,前来劳军。
  郭圣通换了件朱色的曲踞,亲自在前堂迎他,“舅舅。”
  玉团上去接了刘扬脱的皮裘,刘扬仔细打量了郭圣通一番,“通儿不比在家时了,可真是消瘦了。”
  郭圣通挽着刘扬的手请他上坐,“通儿不曾受什么苦,只是惦记舅舅和家里。”
  刘扬看着堂里连件像样的摆设也没有,烛台里点的油灯,桌案也不是漆器,郭圣通到底不如在家白嫩,面色有些憔悴泛黄,此时笑魇如花看起来反而是强颜欢笑了,刘扬拉着外甥女的手,叹道“看到你如此受苦,悔不该将你许了刘秀。”
  郭圣通楞住了,笑意僵在脸上,“舅舅怎么说的这样严重!”
  刘扬徒叹了一声气,拍了拍郭圣通的手背“儿啊,天南地北孤王与刘秀从无交集,奈何大势所需,本想着随便嫁给两姨姊妹家的女儿过去,那天刘植为刘秀来登门求亲,你持书坐在柳荫下与况儿在钓鱼,后来堂间见了王府诸多姊妹,他独独求你!”
  玉团端了一道蛋羹上来,“殿下,这正是姑娘与姑爷的缘分不是?”
  郭圣通也笑道,“舅舅,这是命数,注定好的,来,年关将至军旅之中,亲者只有我们甥舅两人,通儿敬舅舅一杯。”
  刘扬端起酒喝了一口,郭圣通一饮而尽,还特意把空杯给刘扬看看,怨道“舅舅如何不如我?”
  刘扬没法,只得也干了,“你啊!虽是女儿家还是像你父亲那大度性子。”
  虽是简单但也做了几道体面菜,一道烩羊肉,一道萝卜炖排骨,鸡煮山药,蛋羹,叫了傅俊将军过来上坐,郭圣通叫玉团去倒酒,“将军替文叔敬真定王几杯。”
  傅俊听了这话,心里是极佩服郭圣通的了。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次日,临别的时候,刘扬叹之再三,“通儿,你母亲在家着实放心不下你啊!上月你写信回家,你母亲留着那小校在府里住了好几天,为的就是问问你的近况,随后又使人送信给孤,孤思来想去也是要来看看你,只是让孤回去怎么跟你母亲回信呢?”
  “舅舅实话实说就是了,衣食无忧。”
  甥舅之间还在道别,远远的有人驰马而来,“报!”
  马上的士兵太急,滚下马来喘着气,话都说不顺“大军攻下邯郸了。”
  郭圣通喜不自胜,“舅舅只拿这个消息回母亲就是了。”
  刘扬有些走神,暗自念叨“刘秀真有这个本事啊?”
  立春后连西风都不一样了,枯草堆里点点泛出绿来,玉团和许思归在屋里收拾衣服,郭圣通站在院门口看着一丛芳草,时不时用裙摆去扫扫草叶,有些自得其乐的意思。
  “你多大了?”突然一个懒懒的男声。
  郭圣通本来还玩的挺开心的,这会儿惊过来,笑还凝在脸上,一抬头却是蔡羽在面前,“你怎么从前堂进来的?”
  蔡羽指了指墙,“直接跳进来的!”
  郭圣通不想理他,提了裙子要进去,蔡羽陪了笑脸,“你别生气啊,我是来向你道谢的,你女儿家一提笔就许了我一千石粮食,我将来还都还不起了。”
  “我只不过不想你吃不饱饭,再去□□入院而已。”
  蔡羽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郭圣通这时看他穿了件墨色的直踞,束了冠清清爽爽的,白白净净的,郭圣通这才意识到什么,“你及冠了吗?”
  蔡羽点点头,“嗯,怎么了?”
  郭圣通心里有点怪怪的,“我还以为你是小孩子呢!”
  “你以为我是你弟弟吗?我这回去你家可见了你母亲和弟弟呢!”
  “哦”郭圣通一点没细想这话里的意思,“我母亲和弟弟可好?”
  “你母亲比你贤惠,你弟弟比你乖巧,不过”蔡羽停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郑重道“还是你最好,又好看又单纯。”
  “呸,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话才出口郭圣通看他虽然是一张娃娃脸,身姿却挺拔铮铮一个男儿郎,“你的谢我心领了,你回去吧!”
  “等等,”蔡羽从袖里拿出一个白丝包,“那天你是去集市找糖?我从真定集上看见带给你的。”
  郭圣通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玉团从院里出来“姑娘,咱下午就可以走了。”
  “咦?这不是……”玉团望见蔡羽有些吃惊。
  蔡羽正视着郭圣通,“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我夫君哪儿了?”郭圣通还是过去,亲手把糖接过来了,千里迢迢想着给她带包糖,她怎么能不接,回首笑道“你可好好的别再做贼了,万一被抓到了可遇不到我这么好的人了。”
  蔡羽静静看着她进去,眼前最后的色彩是她的裙摆,自己笑了笑自己,对着门独自念道“你也遇不到像我这么好的贼了。”心下想,最好你有个好丈夫,不然我真的希望你是个寡妇。
  一包糖吃完了便可以忘了,可这甜蜜还聚在她的心里,为的是远处的邯郸。那日她来信阳一路上都是闷闷的暑天,而今一路上都是暖暖的春日,她一点也不嫌路途颠簸恨不得一夜就能到达邯郸。
  一路都是人烟稀少,偏偏靠近邯郸城时,背后马蹄扬尘来者甚众,郭圣通掀起车帘回头盯着那伙人慢慢靠近,才发现为首之人面如冠玉,丰姿秀逸正是耿弇,玉团垂下了嘴角,“我还以为是姑爷知道姑娘来,出城来找小姐了呢!”
  耿弇也认出是郭圣通一行,马上向她执了一礼。
  郭圣通问他,“将军不在城里,怎么从城外赶来?”
  耿弇叹了一声,“家中有些闲事,急着回去了一趟。”
  耿弇身后的小校,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少夫人在家有了身孕,老夫人一定要公子回去趟。”
  郭圣通闻言,也由衷为耿弇高兴,“那真是恭喜将军了,将军应该在家多留两日才是啊?”
  耿弇抓了抓头,难有的手足无措,浅笑道“更该恭喜我父亲母亲才对,他们比我还高兴,我同她一屋呆着浑身不自在,不如让她在家好好养着。”
  “这话怎么说?”郭圣通迟疑地盯着耿弇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怎么看都是个好儿郎。
  “我与她本是青梅竹马,她是我夫子的女儿,幼时我们要好得很,她总黏着我哥哥哥哥的叫,所以家里才订了亲,长大后她反而躲我躲的远,严正着一张脸从来不与我嘻笑,我有时看到她就想起夫子了,恨不得叫她一声姐姐就闪人。”
  郭圣通“噗嗤”一笑,没忍住“将军说的好好玩,我看将军和夫人好的很,有倒是书香阀阅两匹配。”
  耿弇抱拳,“夫人见笑了 。”
  车夫停了车,郭圣通一看到了城下了,城门口一个人也没有,心里有些失落,城楼上的士兵下来开了城门,进了城邯郸好热闹,人来人往,商铺林立,许思归和许氏胡氏从来没进过大城,现在都直了眼。
  耿弇骑马和街市拐角之处余光一扫觉得不对,勒住马回头一看,坐在店内那两个人不是……店内的人也看到他朝他抛了个眼色,耿弇嘴角一扬,三人心知肚明,“夫人,我们吃点东西再进宫吧!”
  郭圣通也饿了,只问“有什么好吃的?”
  玉团拉了拉她的袖子,“姑娘,前面进了邯郸王宫见了姑爷什么没的吃,何必在这里耽搁一下。”
  郭圣通有心多耽搁一会儿,问道“我让你带的窗台那瓦罐你拿了吗?”
  玉团点点头“放在车后头呢!”
  “你捧着吧,我同耿将军去吃点东西。”郭圣通一掀车帘跳下了车,有些意气风发的形容“将军走吧!”
  衣袂临风,还是一阵春风,她腰身纤瘦,面如桃李,偏偏脸上还带着笑意,对人温文盈盈的笑,让人半分歹念也没有,心就酥了几分。
  刘秀在店内看着她走过来,心里顿时闪过一个念想金屋藏娇。
  耿弇特地在窗下坐了,郭圣通背对着刘秀和冯异,店内先端了一壶酒,耿弇要了一盘芝麻酥,两碗羊肉羹,羹勺是竹子的郭圣通舀了一勺想喝,那勺边没有打磨好毛毛的,她吃东西又喜欢含在嘴里半天不咽下去,不小心刺到唇“啊”的一声就把勺扔了,刘秀对坐的冯异襟前一块汤渍。
  刘秀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冯异和耿弇都楞着,一个呆看着对坐刘秀,一个呆看对坐郭圣通,郭圣通吐了嘴里的东西准备回头看看扔到谁了,刘秀又弯腰捡了勺子,背身放在她案上,“我就知道这竹木的餐具你以前从来不用,也不知道先看看,刺哪里了?”
  郭圣通嘴还半张着,看着突然出现的刘秀,眼睛里慢慢凝上了一层水雾,刘秀抓着她的手捏了捏,确定不是刺到手,看着郭圣通一副傻样,问“是疼坏了,还是饿坏了?”
  郭圣通自己回过神来,知道是早等好的,先袖子擦了擦眼,拿了案上的勺子就塞在刘秀嘴里,“你们三人吃吧!”起身跑回车上去了。
  刘秀哭笑不得,耿弇低头去吃东西,冯异只自己掸掸衣襟,耿弇递了块帕子给冯异,“你陪我吃饭吧,我是真挺饿。”
  冯异说“我也吃些好了,看着挺好吃的。”
  刘秀起来,“那你们吃着,我同通儿回王宫。”
  刘秀一走,耿弇瞧着冯异大笑,拍拍他的背,“你放心,我这回家里真带着挺多衣服,一定给你一件。”
  冯异想想自己都给泼了两回汤了。
  玉团看郭圣通红着眼睛,板着脸上来,一时摸不清头脑,突然车帘子又一掀,却是刘秀。玉团一时话也说不出来了,礼都没见,刘秀说“你先下去,我同通儿说话。”
  “哦”玉团放了手里的瓦罐在一边,麻溜下了马车,一行人接着朝邯郸王宫去。
  刘秀慢慢伸手把她搂过来,郭圣通倒在他腿上也不说话,仰面直直盯着他看,刘秀低头想亲她一下,她“呼”朝刘秀面上吹了口气,然后自己笑起来,“我气你也不来接我,却没想到你是这个接法。”
  刘秀见她没生气,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通儿没见我,不也挺高兴嘛,从车下跳下来同伯昭去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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