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侍卫见小太监慌里慌张地出宫,检查了他的通行令牌之后,多嘴问了一句:“怎么如此慌张?”
小太监一拍大腿:“忠义侯病入膏肓了,能不着急吗!”
侍卫大惊,散值回家后便把“忠义侯病入膏肓”这件大事告诉了家人。
然后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忠义侯得知嫡女遇刺的消息,惊怒交加厥过去了,整个人现在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皇上重金悬赏名医救治忠义侯!
消息传到傅府的时候,傅白蔹正在剪窗花。她哭笑不得道:“这可真是村东死了一头羊,传到村西没了娘。”
拢雾道:“小姐,咱们要管这些流言吗?”
傅白蔹又剪出了小兔子的两只长耳朵:“不必理会,父亲不在乎这些的。”
魏府。
翰林院大学士摸着长长的白胡子,感慨道:“虽然文臣武将从古至今都是对立的关系,但忠义侯这么一个年轻人如果就这么去了的话还是让人惋惜。”
他对自己的孙女道:“你与傅小姐私交甚笃,明日便替老夫去傅府问候一声吧。”
魏初沅恭敬行礼:“是,祖父。”
—
次日一大早,傅府便有络绎不绝的人带着各种补品前来探望。
魏初沅竟也来了,傅白蔹亲自将她迎入前厅,又给她上了茶。
魏初沅行了一礼,板正道:“我奉祖父之命前来探望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傅小姐请宽心。”
傅白蔹拉着她的手坐下:“若是不明内幕之人,还以为咱们的关系如何差呢。”
这时傅空青也回来了,他刚刚把安郡王府的管家送到巷口,回来便瞧见椅子上坐着一个清丽端正的姑娘。
傅空青作揖道:“这位便是魏小姐吧?在下常听舍妹提起小姐。”
魏初沅又起身回了一礼。
傅空青道:“恕在下冒昧,请问魏小姐可知秋闱解元陆公子近日出了一本诗集?”
魏初沅点头,她的面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板正,身子却略微向前倾了倾。
傅空青道:“请问魏小姐最喜欢其中的哪一首诗呢?”
魏初沅站起身行了一礼:“回傅公子,人人皆道陆公子咏梅最好,小女子却偏偏喜欢他那首《山间偶得》。”
傅空青一笑:“在下亦然。”
被两人抛在脑后的傅白蔹托着腮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她和殿下似乎肚子里都没有什么墨水,至少在世人眼中没有。
纨绔同草包,倒是相配得很。
今日魏小姐来府里了,也不晓得阿锦会不会来……对了,阿锦!
傅白蔹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近来都在想崔翩然之事,竟忘记了阿锦喜欢哥哥这件大事。可是瞧哥哥现在的样子,他分明是对魏小姐有好感,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哥哥这般主动的样子呢!
这可真是完蛋了。
—
皇上下旨将清平县主遇刺一事移交三法司会审。
刑部尚书一直推诿,不愿去崔府拿人。大理寺少卿年轻气盛,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当然,左相崔元也委实算不得什么猛虎。
最后却是宗政泓亲自请命去崔府捉拿嫌犯。
几日前他同傅白蔹一起赏雪的时候,小姑娘忧心忡忡道:“左相位高权重,去崔府拿人之事不一定顺利。说到底崔姑娘只是嫌犯,并未定罪。”
宗政泓摸摸她的小脑袋,她长长的乌发顺顺滑滑的:“莫担心。”
崔府众人正在用膳,突然下人进来通报,说是府外来了许多官差。崔翩然手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
崔夫人关切地询问她:“翩翩,你哪里不舒服么?”
崔翩然白着脸摇了摇头,强自镇定下来。她已经将所有交易的字据都烧毁了,他们查不到她身上的。
崔元不耐烦道:“哪里来的官差,都赶走,我这相府也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
下人犹豫着道:“老爷,那伙官差自称他们是刑部来的,还有,大理寺……”
崔元皱眉:“那便让他们进来罢。”
一伙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崔府,崔元盯着领头的大理寺少卿冷笑道:“万柯,你带这么多人来本相府上意欲何为?”
大理寺少卿没有理他,他挪了挪脚步,露出背后的一个人。
崔元忙换上一副笑模样:“不知曜王殿下光临寒舍有何要事?”
宗政泓也回了他一个笑,嘴角翘起的弧度真诚极了:“左相大人安好。小王奉皇命,前来捉拿清平县主遇刺一案的幕后主使,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崔元愣住了,什么捉拿?什么主使?
崔夫人与崔翩然也出来了,崔翩然看到宗政泓眼睛一亮,她理了理裙摆,羞涩行礼道:“殿下。”
宗政泓收起脸上的笑,看都没看她一眼:“刺客指认崔小姐为行刺清平县主一案的主谋,本王今日来便是带崔小姐回大理寺调查的。”
崔翩然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眼中盈满泪水,苍白着脸不可置信道:“殿下……你,你竟是……”
站在一旁的大理寺少卿冷眼瞧着崔翩然的作态。这相府嫡女真是成何体统,寻死觅活强逼着曜王娶她,甚至还做出□□这等丑恶之事。
真是枉为女子!
崔元定了定神,赔笑道:“曜王殿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宗政泓平淡道:“是不是误会,崔小姐去大理寺走一趟就分明了。”
他身后的衙差上前便要动手,崔元怒气冲冲地喝止:“男女授受不亲,你们是要毁我女儿的清誉吗?”
大理寺少卿凉凉接了一句:“崔小姐还有清誉吗?”
崔元怒道:“你!”
宗政泓脸上又扬起一个笑容,他招招手,便有两个精干的老嬷嬷从衙差身后走出:“无妨,我特意带来了宫里的嬷嬷,定不会辱没了崔小姐。”
崔元差点气个倒仰,既然你带了嬷嬷,为何刚刚还让衙差动手?
宗政泓彻底失了耐心:“带走!”
左相夫人扑了上来,抱住崔翩然哭喊道:“你们谁也不能带走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呀!”
崔翩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哭着道:“娘,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是冤枉的!”
宗政泓扯了扯嘴角:“左相夫人妨碍办案,抗旨不遵,一并带走。”
崔元忙把哭啼不止的女人拉开,脸色难看道:“曜王殿下请随意吧。”
—
大理寺牢房的环境相比普通牢房还是不错的,没有老鼠虫子之类的吓人东西,床上铺着的被褥虽然旧了一点,却也是干干净净的。
傅白蔹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崔翩然呆愣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片茫然之色。
她用手敲了敲牢房的铁栅栏,打破了这里的一片死寂。崔翩然吓得一抖,抬头看见是傅白蔹,怒声道:“贱人!”
拢雾抱着棉被衣裳,啐了她一口:“崔小姐,你搞清楚,是你雇人刺杀我们家小姐,还不要脸地逼婚曜王殿下,这个‘贱’字用来形容你最合适了。”
崔翩然不屑同拢雾这种奴婢交谈,她眼神淬血地盯着傅白蔹:“我会让你失去一切的,贱人!”
傅白蔹走近一步,牢房天窗射进来的光照在她脸上,衬得她雪肤红唇,面容妖魅。
她轻声道:“可是崔小姐,现在失去一切的人,是你啊。”
崔翩然脑子轰的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傅白蔹轻声细语道:“被曜王殿下亲手送进大牢,崔小姐有何感受呢?”
许是“曜王殿下”四个字刺激到了崔翩然,她又发狂道:“这又如何!!殿下只是被你这个贱人蒙蔽了!他,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傅白蔹阴冷地盯着她:“他不会来救你,你的父母更不会来救你。”
“我不信,这只是你吓唬人的手段,我堂堂相府嫡女怎么会怕你这个贱人!”
傅白蔹命拢雾将被褥等生活必需的物件放在地上:“依照东祁律法,你犯下的罪行会被流放,像你这样的弱女子,估计流放途中就一命呜呼了。但如果左相大人愿意辞官还乡,我便会求皇上放过你。”
“你猜,左相大人会怎么选?”
--------------------
作者有话要说:
傅白蔹:都让开,我要开大了!
宗政泓:我帮媳妇打辅助,媳妇冲啊!
第14章 生辰(二更)
崔翩然突然神色诡异地露出一个笑:“傅白蔹,你就不怕曜王殿下看到你这副模样?谁能知道忠义侯府傅小姐美貌倾城、明月无暇的外表下竟是如此一副蛇蝎心肠!”
傅白蔹意识到了什么,她笼在宽大披风里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了蜷:“你我之间不必多言,你且在这里,等待你父亲大人的选择吧。”
宗政泓站在牢房外面通道的最尽头,看着小姑娘神色骄傲地扬着下巴,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她轻声笑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谁敢害我,我必百倍千倍地报复回去。”
宗政泓一言不发,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站在潮湿阴森的牢房重地,崔翩然癫狂凄厉的笑声响在耳边。
他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傅白蔹搂进怀里。你不是很骄傲吗?那为何你的睫毛却在柔弱无助地颤抖?
胸口传来湿意,宗政泓轻柔地抚着小姑娘的后背:“别哭。”
温柔和暖的语气,散尽了傅白蔹心头的冷淡与尖锐。
她抽抽噎噎道:“我,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只是我生来就是这么一副心机模样,若是我不伪装,我们哪里能有今日呢……”
宗政泓用衣袖帮她擦眼泪:“哭得这么傻,还敢说自己心机。”
“人家只是感动嘛!”
宗政泓捧着小姑娘的脸,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我方才不是气你‘心机’,我只是气你骗我。现下想来,父皇一开始赐婚的时候,我待你也不好,还用过时的首饰敷衍你。”
“现在我们扯平了,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傅白蔹突然神秘地对宗政泓招手:“你低下头,我有话对你说。”
宗政泓低头,热气腾腾的一句话便送到了他的耳边。
“不知怎的,我现在特别想亲你。”
宗政泓微微睁大眼,他这是被一个小姑娘调戏了吗?
傅白蔹爱不释手地摸摸宗政泓的脸颊。他可真好看,害羞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了。
崔翩然已经被气得扭曲了,这两个人竟然敢当着她的面卿卿我我。
傅白蔹不理她,径直拉着宗政泓走出大牢:“年后是我兄长的生辰宴,殿下可一定要来为我们忠义侯府撑场面呀!”
宗政泓想起了那日他在书坊初次见到傅空青的场景:“当日我与你哥哥曾有一面之缘,你哥哥很厉害,三言两语就唬住了宗政鹏那个混不吝的。”
傅白蔹笑道:“我们家大概只有母亲单纯,我们兄妹三人都随了父亲。”
宗政泓将傅白蔹送回傅府,便又去大理寺审案了。
奇怪的是,崔翩然并没有抵赖,反而很干脆地签字画押,认下了她所犯的罪行。
通告一出,百姓哗然。
听说清平县主亲自拖着病弱身躯请求皇上对崔小姐从轻发落,曜王也请求皇上看在崔相的面子上轻判崔小姐。
有人觉得曜王这是心慈手软,但大部分百姓都在称赞曜王与清平县主。
“曜王殿下既然能宽待刺杀未婚妻的主谋,将来也定能宽待老百姓。”
“傅小姐也很好哩!”
“是啊!”
百姓,素来喜欢仁君。
—
崔府。
崔夫人哭喊道:“老爷,你救救咱们女儿吧!忠义侯都说了,只要你辞官告老还乡,他便放过咱们女儿!”
崔元叹气:“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我又何尝不心疼!但是……”
崔夫人看他这副模样便明白了几分,声音尖利地吼道:“你分明就是不想救女儿!”
崔元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你只知道你的女儿,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儿子!他再过三年便能调任回京,若我辞官了,他的前程怎么办!”
崔夫人怔怔地瘫在地上,是啊,她还有儿子呢,未来还会有活泼可爱的小孙子小孙女……
崔元把她扶起来:“翩翩一时糊涂犯下此等重罪,我身为当朝左相怎能徇私枉法?不过你不必担心,有我照应着,翩翩就算被流放了也不会受太多苦的。”
次日,左相上了一封折子,请求皇上依律处置他的嫡女。皇上却看在曜王与清平县主为崔翩然求情的份上,将流放三千里的判决改为了流放八百里。
崔翩然离京那日,傅白蔹去送她了。
崔翩然恨恨地瞪着她。
傅白蔹叹息道:“这回,你又赌输了。”
崔翩然放声大笑,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里苦得很。是啊,她那么干脆地认罪画押就是在赌她的父亲一定会救她。
可是她赌输了。
傅白蔹道:“你本来就不配同我争,我也从未将你当做对手。所以我希望你能放下你的执念,以你的才貌,觅得一个真心疼惜你的相公并不算什么难事。但曜王,你就别想了。”
崔翩然瞧着她红艳艳的唇,轻声道:“你可真骄傲啊。”
傅白蔹不再理会她,坐上马车回傅府了。
崔翩然盯着只有县主和县主以上的爵位才能乘坐的华丽马车瞧了许久,车顶上的鲛人泪莹润得刺眼。
她仿佛又回到那日在宣府赏花宴初见的时候,大家都是普普通通,只傅白蔹,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日她穿的纱衣上便缀着许多这样粉蓝色的鲛人泪,这鲛人泪是她父亲为她特意寻来的。她身上还穿着曜王送给她的贡缎,就连发间的钗,都是曜王送给她的。
马车渐渐走远了。
—
近日,傅白蔹每日都在苦练剪窗花的技艺,她想剪一幅小像送给曜王殿下。
傅白薇坐在旁边照着她养的小兔子剪小兔子窗花。傅空青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幅百蝶恋花走进来:“大妹妹,我这个窗花好不好看?”
傅白蔹认真打量了一番:“蝴蝶跟花朵皆栩栩如生,图画得也很妙,可以看得出这幅剪纸的主人一定心灵手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