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便是朝中官员的变动,虽然变动的都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官职,明眼人却都晓得,风雨欲来,这京中要变天了。
今日是宗政泓第一次去吏部上值的日子。天色未明,傅白蔹便开始催促他:“殿下,你该起床梳洗了。”
宗政泓搂过傅白蔹绵软的身体,赖着不起身:“我如今可是体会到‘君王不早朝’的感受了。”
傅白蔹笑:“父皇是我见过最勤勉的皇帝,怎么就生出殿下这么贪欢的儿子呢?”
宗政泓明知她是故意的,却也被激的立刻起身道:“本王今日便早早地去吏部应卯,让你后悔说出这句话。”
他又俯身在傅白蔹的鬓发处亲了一口:“你继续睡一会儿,别忘记用早膳。在府里待得无聊便出去逛逛,只是一定要多带几个人。”
傅白蔹撑着头,瞧着宗政泓换衣裳。他今日一改往日锦衣玉带的浪荡公子模样,穿了一身正经的公服。晨光照出他颀长挺直的身形,宗政泓整个人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冷淡而深邃,冰凉又神秘。
傅白蔹托着腮,目光流连在宗政泓纤劲的腰间,笑眯眯道:“哥哥的腰,足以夷平一座城。”
宗政泓俯下身,瞧了一眼傅白蔹掩在锦被下窈窕的身躯:“那妹妹你岂不是要夷平整个东祁?”
傅白蔹瞬间羞得脸通红,钻进被子里不出声了。她心里已经后悔死了,为什么要跟一个世间最没脸没皮之人比脸皮厚。
宗政泓穿好衣服,隔着被子亲了亲缩成一小团的人,温声道:“我走了。”
吏部府衙左边挨着户部,右边挨着都察院,宗政泓出门早,他刻意没有乘坐马车,此刻他正饶有兴致地走在街上,甚至想买一笼烧麦当做早膳。
他身后的随从硬着头皮上前阻止道:“殿下,您身份尊贵,此刻没有人试毒,还是不要随意吃这些街头小食为好。”
宗政泓本想说一句“何至于此”,却忽然又想到了被子里睡得香甜的小姑娘,他还是惜命一点吧。
悠闲地踱步到吏部府衙,宗政泓发现傅空青也已经到了,他便凑过去与傅空青坐在一处,等待点卯。
傅空青来吏部已有三日,他瞧宗政泓好似有些紧张,便温声道:“殿下不必紧张,吏部的同僚们都很有趣,散值时间也随意许多。”
宗政泓心道,我可不是因为别人紧张,我是因为你才紧张,毕竟你是我家王妃的亲哥哥。
又过了半个时辰,点卯结束后,众位吏部官员一齐去公厨用早膳,宗政泓发现大家都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盯着他,便悄悄问傅空青:“大哥,他们怎么用此种眼神看我?”
傅空青笑道:“诸位同僚应是觉得殿下来了,公厨的膳食也会变得更好。”
原来如此,宗政泓摸着下巴道:“应当不会吧,我父皇不会做这种——”
就在此时,走在最前边的一名官员惊喜道:“大娘,今日的早膳如此丰富啊?”
好吧,宗政泓闭上嘴,他高估他的父皇了。众人一齐坐下用膳,吏部尚书年事已高,昭明帝特许他用过早膳后再来上值,上峰不在场,因此吏部众官言谈之间便随意许多。
他们倒是不怕曜王,有一位皇子当同僚可是天大的好事,他们的早膳变得更好了,说不定日后还能从户部那里坑一大笔银子,再让工部来修缮一番吏部府衙。
这日子都有盼头了。
早膳过后,吏部尚书安排了一些差事给宗政泓做,一上午便这么过去了。
认真忙活了一上午,宗政泓感到腹中饥饿,便拉着傅空青去公厨用午膳。结果到了公厨,他却发现来公厨用午膳的官员寥寥无几,明明早上还是乌压压一片人。
傅空青神色微妙:“殿下若是疑惑,不妨去府衙门口转一圈。”
宗政泓心里的那点好奇心被激起来了,他快步走到府衙门口,发现吏部府衙外停了许多辆马车。
同他一起做事的赵大人此刻正抱起自己六岁的小女儿亲她的小脸蛋,手里还提着夫人送来的食盒,那场景真是美满极了。
宗政泓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厨,傅空青眯了眯眼:“殿下懂了吧,来公厨用午膳的都是未成婚的年轻官员,人家有妻室的都有人来送午膳呢。”
随从替宗政泓布菜,虽然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菜,但他却有些食不下咽的滋味。
散值后,宗政泓带着随从去望江酒楼买了傅白蔹最爱吃的酒酿圆子带回府。傅白蔹此时正在院子里教红叶和绿花下棋。
日晚菱歌唱,风烟满夕阳。傅白蔹的影子被夕阳拉长,她发间的蟾宫玉树步摇流连着日光,白皙细嫩的脸颊也染上一层金霞。
宗政泓嗓子发干,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头突然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松快感。
傅白蔹回过头笑:“殿下,你回来啦?”
宗政泓将酒酿圆子在傅白蔹面前晃了晃,傅白蔹伸出手去接,结果宗政泓却将酒酿圆子递给了红叶绿花:“拿去膳房热一热。”
傅白蔹通透的眼眸被夕阳染成茶色,宗政泓捏她的脸:“我竟不知府上何时养了一只见了食物便挥爪子的小奶猫。”
傅白蔹轻飘飘地转了一圈躲开他的手,裙摆荡出一片涟漪,她故意轻声细语道:“殿下,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什么求人?我听不懂。”
傅白蔹下巴微抬,得意极了:“殿下特意去望江酒楼买了酒酿圆子来讨好我,可不就是有所求?”
宗政泓就喜欢小姑娘这副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小模样,他顺势搂过傅白蔹,将今日在吏部发生的事情都讲给她听。
傅白蔹恍然大悟道:“殿下,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每日去吏部府衙给你送午膳?”
“不必亲自去。”宗政泓知晓她身体不好:“你备好午膳,让李管家跑一趟就是了。”
傅白蔹摇头道:“李管家年事已高,定然受不了每日如此劳累,还是差红叶绿花跑一趟吧。”
拢雾站在旁边,听到此话着急地瞧了自家小姐一眼。
宗政泓慢悠悠道:“如此,阿蔹可别吃醋。”
晚膳后,宗政泓去书房与府上的长史议事,傅白蔹坐在榻上绣着一个香囊,拢雾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打同心络子。
傅白蔹瞧着拢雾气急败坏的样子,无奈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谁又招惹你这副火爆脾气了?”
拢雾放下手上的活计:“小姐,您干嘛让红叶绿花去给殿下送午膳呀?”
傅白蔹已经猜到她是为了这件事情生气,笑眯眯道:“你也真是的,连那两个单纯的小丫头都防着。”
拢雾争辩道:“她们都是自小就被卖进王府里的,小小年纪便懂得察言观色,别看她们年纪小,说不定她们内心比李管家还老道呢。”
傅白蔹失笑:“你这可是多心了。”
半个时辰后,宗政泓捧着一个精致无比的白玉八仙纹食盒进了卧房内室。他回府后便换了一件赤色墨纹广袖锦袍,活脱脱像一只火凤凰。
傅白蔹爱不释手地摸上宗政泓白皙的手腕,感受着皮肉之下温热的骨骼筋脉:“殿下,怎么这般招蜂引蝶?”
宗政泓摸了摸下巴:“看来我明日得进宫一趟。”
傅白蔹好奇道:“为何?”
宗政泓环过她细软的腰肢:“我得进宫感谢父皇母后赐予我这副好相貌,不然我凭什么引得王妃青睐?”
两人又闹了一会儿便歇下了。
原以为进宫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第二日,宗政泓正在整理官员名册,便有人传皇上口谕召他进宫。
太极殿。
昭明帝面色凝重地盯着手上的一道折子。
宗政泓收起脸上的轻松之色:“父皇,有何事发生?”
昭明帝将折子递给他,冷笑道:“朕竟不知,濮州出现了如此大的人物!”
宗政泓接过折子,仔细看了看折子内容。濮州出现了一个神秘的渡厄教,这一伙人打着普度众生的旗号,干的却是一些谋财害命的勾当。
传说这渡厄教教主通天命晓神言,凡是百姓家里有难皆可去渡厄教诚心斋戒沐浴三日,渡厄教主便会为他排忧解难。
上个月,濮州城王员外的第五房小妾生了一个儿子,王员外却突然染病。这渡厄教主掐指一算,说王员外新得的儿子是妖邪,这王员外竟然将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活活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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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没有更新,向大家道个歉,鞠躬!
第23章 中毒
这简直是荒唐至极!
就在此时宗政安也到了,宗政泓将折子递给他。昭明帝道:“你们兄弟二人替朕去濮州走一趟,朕会派暗卫跟着你们,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一个小小的邪教哪里有如此大的本事掀起风浪,此事定有濮州官员在背后推波助澜。宗政泓道:“父皇,儿臣和老二明日便出发吧,此事重大,迟则生变。”
昭明帝和缓了脸色:“你能舍得你的王妃?”
宗政泓笑嘻嘻道:“自然是舍不得的,但儿臣理应为父皇分忧。儿臣一走,这京中的牛鬼蛇神怕是都要冒出头了,还请父皇替儿臣多照料着些王府。”
昭明帝笑骂道:“一样都是替朕做事,怎么不见老二有这么多要求?”
宗政泓轻蔑道:“他连个王妃都没有,能有什么要求。”
宗政安:……
因为明日便要出发去濮州,因此昭明帝特命二人今日不必再去府衙上值,直接回府收拾行囊。宗政泓回府将事情都告诉了傅白蔹,又命曜王府的八个暗卫现身在傅白蔹面前。
“你们日后直接听命于王妃,王妃有命,悉数遵从,不得有误。”
“是!”
傅白蔹打量着这些暗卫,发现他们的存在感都很弱,如果不认真地去打量,你甚至不会发现院子里有这么些人。
宗政泓又拉过一个暗卫道:“这是府上的暗卫首领,从小与我一同长大,你遇事不决可以找他,他脑子有点问题,勉强可堪一用。”
傅白蔹抿了抿唇,笑道:“殿下这样严肃,让我有一种生离死别、临终托孤之感。”
宗政泓命暗卫都退下,然后将小姑娘温热的身子搂在怀中:“阿蔹可得搞清楚‘临终托孤’的含义,难不成阿蔹想做本王的小女儿?”
傅白蔹环着他的腰悄声道:“哪家的父王与女儿日日共度春宵?”
宗政泓被她惹得气血上涌,口干舌燥,将她压在怀中狠狠亲了一顿方才解恨。傅白蔹理了理衣裙,掰着手指道:“如此一来一回,我们至少有三个月不能相见了。”
她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如此貌美的小郎君她还没有看够,如今就要分开了。
宗政泓目光攫住她红艳艳的唇,轻声道:“你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
傅白蔹忙从他怀中爬起来,捂着通红的面颊道:“殿下,正经一点,咱们得收拾行囊了。”
宗政泓无奈地跟着站起身,明明每次都是这个小姑娘将人挑起火,却又每每做出一副害羞无辜的模样。
真是……
王府的下人们开始收拾行囊,李管家听到这件事惊飞了三魂七魄,死活要跟着去,被宗政泓好说歹说地劝住了。
傅白蔹命人去采买一些寻常富贵公子穿的衣袍,又将膳房下人们准备好的盐饴姜椒装进包袱里。
宗政泓故意逗她:“王妃有所不知,濮州也是有酒楼餐馆的。”
傅白蔹笑眯眯道:“凡事都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殿下被人偷了钱袋,还能去山上打些野鸡野兔果腹,此时我准备的这些便能派上用场了。”
宗政泓捏她的脸:“王妃怎的如此唱衰为夫?”
傅白蔹躲开他的手,从一个非常精致的雕花木箱里取出一瓶丹药:“此乃高人赠给我父亲的解毒丸,世间仅有三瓶,这是我最珍贵的嫁妆,今日我便将它正式赠与殿下。”
傅白蔹福了福身:“望殿下平安归来。”
宗政泓将丹药放进她手心里:“御医们也为我备了许多解毒散,这个还是留给你,万一我不在,有不长眼的在你饮食里下毒怎么办?”
傅白蔹干脆找出一个空置的玉瓶,将父亲送给她的解毒丸一分为二:“我们一人一半,这样就好啦。”
她认真地想了想濮州之事:“我听殿下说,渡厄教要求百姓去渡厄教所在的寺庙里斋戒沐浴三日,这渡厄教极有可能通过在寺庙里下毒来控制人心。”
宗政泓感叹:“人人皆言忠义侯府大小姐生来体弱,我却知晓虎父无犬女。”
他略微低头用自己的脸去蹭小姑娘软软的脸蛋:“阿蔹真是我的智囊。”
傅白蔹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心酸,如果她的身体更好一点,是不是她就能陪着殿下一起去濮州了?她还是得亲自看着她的貌美小郎君方能安心。
宗政泓明白她的想法,搂着她安慰道:“你莫要忧心。老二与我同行,他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他的剑术很厉害,当然我的剑术也不差。”
傅白蔹垂下眼思索片刻,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这渡厄教很有可能将毒下在寺庙的饮食里,又或者将毒下在香炉中,也有可能在寺庙的蒲团上涂了毒,你与定王殿下一定要小心。”
宗政泓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俯下身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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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宗政泓与宗政安便带着随从出发了。傅白蔹站在王府门口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手里的帕子攥得很紧。
拢雾安慰她:“小姐放心,皇上定然派了许多人在暗中保护两位殿下。”
马车消失在街角,傅白蔹收回目光,捂了捂心口:“濮州的水深得很,殿下此番……唉。”
拢雾不解道:“既然此事如此危险,皇上为何还要派曜王殿下去定王殿下亲自去濮州?皇上不能封一位钦差大臣去濮州调查吗?”
傅白蔹压低声音道:“父皇这是给他的两个儿子立功的机会呢。”
她这曜王府应当也住不长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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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广昨日便得到了消息,皇上派曜王与定王去濮州微服私访,调查渡厄教蛊惑人心之事。
林氏急得掉眼泪:“皇上怎么将如此危险的差事派给曜王?他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们女儿可怎么办呀!”
傅空青安慰母亲道:“曜王殿下将此事办妥了,便是大功一件,他入主东宫之事也能顺利不少,总得用这桩大功来压下曜王殿下‘纨绔’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