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荷阁内,鲁燕婉闻得太傅匆匆归府后只在陆明悦房内用完膳便离去,气得把甘棠送来的胭脂水粉全部摔到地上。
“狐狸精转世,这辈子就没有见过男人吗?居然借病邀宠,太傅在兵营内日理万机有多辛苦,就这么被她骗了回来。”
“低贱的南疆舞女,就算得了太傅宠幸又如何,还不是被撵回了屋,连名份都没落上,现在知道怕了,不再故作清高了,想攀附我们几个夫人,她也配!”
“把这些污秽东西都扔掉,过了她的手,也不知是添了什么污糟东西!”
屋内的婢女们皆是垂着脑袋,噤若寒蝉,静静地等着二夫人骂痛快了。
骂完后,鲁燕婉又握着手中的雀形金簪俯身痛哭,这是太傅在自己入府那年的生辰送她的,还说她就如孔雀般灵动美艳。
刚入府时,太傅对她宠爱有加。吴氏年纪大,为人保守木讷,从不与她争锋。虽然没多久,太傅又纳了白濯华濯清两个小夫人,但她们都是白家送来的人,太傅怎会对她们付出真心。
而自己就不同了,从小她就对太傅情根深种,再加上自己的哥哥乃是太傅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倘若她付出全部的真心,太傅必会被她一往情深所感动,还以真心。
可自从太傅抱回那个狐狸精后,一切都变了。无论是她的婉荷阁,还是其他三位小夫人的院子,太傅从未再踏入过,如纣王般被这个狐狸精眯得丧失了心智。
鲁燕婉现在恨不得自己是姜子牙转世,好容她拿起斩仙飞刀,冲进藏娇阁内,一刀劈死那位祸国殃民的妲己狐妖
第15章 .皎月堂、看来白家是想独揽京城水粉生意
陆明悦不知婉荷阁那厢烧起的熊熊妒火。她吩咐甘棠去寻张管家准备出府的马车,决定今日就带着新调制好的水粉到铺里去。
她下车环视四周,店铺坐落于十字商街交叉口,位置确是极佳。
“皎月堂”
陆明悦抬头扫过牌匾,微微点头。试问人间有那位女子不想面如皎月,般般入画,这个名字倒是取得不俗。
她走进铺内,大堂内宽敞明亮,一楼是卖胭脂水粉的柜面,一盒盒妆粉,胭脂,铜黛等玲琅满目地放置在货架上。二楼则是卖面膏和各种香料,布局和一层相似。
正逢下晌,皎月堂内的顾客寥寥,不似商街对面的“凝脂阁”般门庭若市。方才她匆匆一瞥,在凝脂阁门匾旁看见写有“白”字的木牌。
白家不仅在漕运上赚得盆满钵满,在水粉和典当行也有一席之地。而魏宁侯却把持着棉花,矿山,钱庄等军资物品,近年来,魏宁侯也开始尝试插手漕运。
听南枝说凝脂阁内有一款“定颜膏”卖的甚是火热。就连她的梳妆台上也有一盒,陆明悦打开用过,膏体细腻绵软,触肤即化,涂抹后皮肤光滑细腻,还携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可见此膏却是不凡。
陆明悦向接待的伙计说明来意,不一会,就有一位身形丰腴的妇人从后房走出,手中还捧着一摞厚厚的账本。
“陆姑娘安好,小妇便是这间皎月堂的代理掌柜,你可唤我楚夫人。张管家已经叮嘱过小妇,近日姑娘会来巡视店铺,所以小妇已经备好账本,内有近三年的进出项,供姑娘查阅。”
陆明悦看此人穿戴不俗,面色红润,意气风发。若不是张管家告知她楚掌柜已经年近四十,还真看不出来。
楚夫人的夫君是从六品的文散官,而楚夫人娘家本就有从商的背景,为了贴补家用,便走了太傅的关系,出任皎月堂的代理掌柜。
陆明悦点头谢过,道声楚掌柜辛苦了,便坐在屋内一旁的客桌边,翻开账本。
楚掌柜连忙命伙计奉上花茶。自己则站在陆明悦身侧等候她的问话。
“楚夫人不必这般拘谨,坐下来和小女一同品茶吧。”陆明悦淡淡地说,继续低头看起了账本。
单单从账面上来看,皎月堂的盈利还真是惨目忍睹,陆明悦让南枝拿来柜面上妆粉和铜黛等逐一试用,粉盒样式陈旧,粉质也十分普通,估计各府的女眷买回去也是打赏给下人们用。
若是没了太傅这顶金光闪闪的门面,皎月堂怕是早已经关门大吉。
陆明悦合上账本,平静地看向楚掌柜:“小女初来乍到,有些问题恐会有些幼稚,望楚掌柜见谅。”
楚夫人被陆明悦妩媚的大眼恍的略有失神,她自高嫁夫君后,就开始从商贴补家用,算来已有十余年,低至春楼花魁,高至亲王家的贵女,可以说是见过万千花色,面对再美的人,也能挑剔出一二。
可魏太傅家中这只娇花,可真是她见过最妩媚,最娇艳的一朵,难怪太傅会连眼睛都不眨就把这间铺子赏给了她。
然而美人向来都是被众人捧在手中呵护,虽不好相处但多头脑简单。也不知眼前这位有何和手段。
“陆姑娘不必谦虚,你能得太傅青睐必然是有巴清之才,有什么疑问尽管说出,小妇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掌柜,我观对面的凝脂阁门庭若市,生意甚是兴隆。”陆明悦面露妒色道。
楚夫人闻言松了口气,还当她要提什么刁钻问题,看来也是位只顾蝇头小利的市侩美人。
她面带愧色道:“姑娘有所不知,对面的凝脂阁背景可不简单,专门从江南聘请了当地的制粉高人前来坐镇,况且白家还打通了关节,他家的水粉,都被定为皇宫贡品,自是受人追捧。”
陆明悦点头表示认同,继续问:“那楚掌柜可曾想过从江南寻找制粉高人,好让皎月堂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倒是也从江南重金聘来几位师傅,但若和凝脂阁的高人相比,还是相差甚远,毕竟出类拔萃的师傅,真是凤毛麟角。哎...可惜小妇识人不精,未能让皎月堂的生意蒸蒸日上。”说到此处,楚掌柜露出懊恼的神情。
“楚夫人不必太过自责,只是皎月堂以往背靠太傅,自会有送上门的生意,若是他们得知店铺换了人接手,怕是就....”陆明悦没有把话说完,脸上却挂满了忧思。
楚掌柜似是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欲言又止状,最后端起桌上的茶盏,慢慢地饮起来。
陆明悦瞧见了,和善地对楚掌柜道:“听张管家提及楚夫人从商已有十余年,自是比小女见多识广,若是有什么好的建议,尽可提及。”
楚掌柜听完陆明悦的话后,仍旧犹豫不决。最后,她仿佛下定决心般,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是小妇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姑娘你也看到了,现下制作水粉的原料,技艺高超的师傅都被凝脂阁所把持,姑娘若没有太傅在身后扶持,还想从中分一杯羹,那真是难上加难。”
她停顿了下,见陆明悦没有气恼,只是静静地听着,便又说:“上个月凝脂阁的白掌柜曾经找过小妇,希望我向太傅询问可否把此间铺面出租给他们,白掌柜给出的租金比每季的盈利还要高上三分。”
“那太傅是何意思呢?”陆明悦似是被楚夫人提出的建议所吸引,迫不及待地问。
楚掌柜笑道:“太傅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理会这种蝇头小利的铺子,不过现下皎月堂已经是姑娘的,此铺是去是留,自然全凭姑娘做主。”
陆明悦沉默不语,眉头微蹙似是犹豫不决,垂眸慢慢饮着花茶。
看来白家是想独揽京城水粉生意,不过太傅最近都忙着和白家争夺各地转运司的管辖权,自是无暇顾及这不起眼的水粉铺子。
楚掌柜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陆明悦作出决定。但此刻她挺直的腰板却透露出志在必得的信心。
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这时,南枝又从二楼端来几罐面膏,陆明悦本来没报什么希望,打开随意试用下,却惊异地发现,这款面膏在质地上竟然和凝脂阁的定颜膏略有相似,只可惜在肤感上还略差一筹。
“这款面膏可是江南聘来的那几位师傅所制?”陆明悦拿起手中的面膏向楚掌柜询问。
楚掌柜本笑眯眯的脸上划过了一丝迟疑,但很快又恢复如初道:“陆姑娘慧眼,此膏便是其中一位江南师傅所作,只是那位师傅年岁已高,又不适应京城的气候,去年便归乡颐养天年,在走的时候留下了制作的配方和步骤。”
陆明悦明媚的双眸陡然变得犀利,冷然道:“看来楚夫人对陆某这个新东家并没有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楚掌柜未料到陆明悦说翻脸就翻脸,一时语塞,正欲解释,又见她问:“白掌柜可是许了楚夫人什么好处?不然你为何要做出这等卖主求荣的损事,”
楚掌柜脸色由白转青,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没想到却脱口而出道:“白掌柜说了,若是小妇能够说服太傅把皎月堂租给他们,就把户部右司郎中的空缺给我家大郎。”
“嗯,白家果然大方,怪不得楚夫人如此卖力,右司侍郎虽然位从正六品,但也算是手握实权了,若是白家守信,贵公子可比你的夫君更有前途。”陆明悦手拖香腮,顺着楚掌柜的话说道。
楚掌柜此刻内心大惊,她这是怎么了,中邪了吗?为何会把真心话说了出来,再想开口,却是咿咿呀呀的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一旁南枝看得目瞪口呆,方才发生了什么?看似精明圆滑的楚掌柜怎么会倒豆子般把自己见不得人的交易全盘托出。姑娘听闻后也毫不吃惊,仿若早在她意料之内。
再转头看向脸上一派坦然的阿蛮,难道只有自己这么不冷静吗?
“楚夫人可知这面膏是何人所制?”陆明悦继续问。
“是后堂的丑丫头。” 本是语不成调的楚掌柜,听到陆明悦的提问后,立马流畅地回答。
“丑丫头...她是什么来历?为何这款面膏和凝脂阁的定颜膏如此相似。”
“小妇也不知丑丫头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她姓甚名甚,只知她两年前投奔到皎月堂。面膏和定颜膏都是丑丫头所作,只不过定颜膏是改良后的版本,被我高价卖给了凝脂阁。”
“丑丫头被你抢走成果卖给他人,就没有异议吗?”陆明悦闻言不由地十分好奇。
“小妇也不知道丑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图酬报,只一心扑在制作水粉上,当初被她发现定颜膏的秘密,小妇也只是略作威胁,若是把此事告知他人,我便将她赶出皎月堂。”
这倒是十分有意思,自己倾力所制的佳作被他人盗卖,不应该是大发雷霆要求补偿吗?
陆明悦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一见这位神秘的丑丫头,于是扔下楚掌柜,带着阿蛮和南枝走向后堂。
楚夫人颓废地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发髻上滑落,带出一道道深深地粉痕,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与方才八面玲珑,意气风发的模样相比,显得十分落魄。
南枝回头看了一眼神智不清的楚掌柜,钦佩地对陆明悦说:“姑娘,你真神了,你要是男儿身,那绝对是北朝第一钦差!”
阿蛮扑哧一声笑出来,这北朝第一钦差的位置还是让给小姐新养的真言盅吧。
第17章 .故人、你的父亲可是千面鬼王罗无相
后堂的布置非常杂乱,各种水粉和口脂的材料堆积如山。陆明悦招来一个伙计,询问丑丫头在哪里?
小伙计只觉得眼前一亮,被眼前的绝代佳人恍得丢了三魂七魄,待佳人身边待黑脸丫鬟在他眼前摆了摆手,才收回神来,他冲角落一指,结结巴巴道:“蹲...蹲在那磨...磨珍珠粉的就...就是丑丫头。”
陆明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角落中,麻秆般细弱的胳膊正吃劲地碾磨着珠粉,她身周罩着几层薄纱,以防止空气中的灰尘落入磨好的珠粉内。
“敢问阁下就是丑丫头吗?”
陆明悦也蹲下身来,平视眼前的女孩。见她年纪不大,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光景,容貌清秀,皮肤白皙,可惜右眼下至耳朵处有一块漆黑如墨的胎记,乍一眼看上去还有些吓人。
丑丫头转过身,看见一位及其美丽的女子正在对她说话,这位美人漂亮到不真实,阳光打在她的身上,霜白色纱衣随着微风缓缓飘动。即便她站在脏乱的后堂,却仿若九天玄女下凡般,不染一丝纤尘。
阿爹说的果然没错,幻梦珠的粉末吸多了,会出现幻觉,可她为何会看到仙女呢?她此刻最惦念的可是上个月在南城看到的磨盘啊!
“敢问阁下就是丑丫头吗?”陆明悦耐心地问,还特地放慢了语速。
“啊!”丑丫头惊讶的叫了一声,居然不是做梦,仙子真的存在。
陆明悦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贝齿:“我是皎月堂的新东家,陆明悦,你可以叫我陆姑娘,你的本名应该不是丑丫头吧?方便告知我吗?”
丑丫头在得知眼前的仙女是皎月堂的新东家,明亮的双眸顿时暗淡无光,她起身从纱幔中走出来,轻声问:“你可是把魏太傅这间铺子买下来了?”
“你认识魏太傅?”
丑丫头摇摇头。又追问:“那皎月堂从此便和魏太傅毫无联系了?”
“那倒不是,魏太傅入了股,以后皎月堂的盈利有一半都归太傅。”陆明悦见自己说完后,丑丫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不禁莞尔一笑问:“你是因为魏太傅才留在皎月堂的,对不对?”
丑丫头迟疑片刻,点点头。
陆明悦继续问:“你留在这里可是为了报恩?其实你更擅长的应该是妆粉而非面膏吧?”
丑丫头瞳孔微震,突然觉得自己的秘密要保守不住了。
“你的父亲可是千面鬼王罗无相?”陆明悦看向略显慌乱的丑丫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丑丫头转身想逃,却被一个力大无穷的丫鬟一把抓住,还被她呵斥一声:“你跑什么?我家小姐又不吃人!”
十年前,千面鬼王罗无相在京城可谓是家喻户晓,他对易容术的造诣可以说是登峰造极。没人知道他原本的模样,传说罗无相在路边随便找个树枝点燃,用树灰就能把自己化作另一人的模样。
凭借此番本事,罗无相在贪官与富贾家中来去自如,不过他盗取的金银全部给了濒临饿死的穷人。在百姓眼中,他是行侠仗义的游侠,但行踪如鬼魅般飘忽不定,所以都称他千面鬼王。
可惜罗无相最终还是被官府所抓,传闻他最后死在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