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悦也不习惯太傅对她这般亲昵,怎奈昨日孟浪的人是自己,总要太傅占回点便宜才是。
等到太傅离去上朝,她才松了一口气。唤来甘棠准备出门。
“姑娘,您今日还要出府吗?”南枝虽然冰敷过双眼,却还是红肿得如核桃一般。
“放心,我今日只是去龙泉寺看看移栽的花草,方才也和太傅禀报过,定会在晚膳前回府,你与甘棠在府内等我就好。”
“奴婢的父亲就在龙泉寺内负责修葺一事,奴婢对寺内非常熟悉,况且寺里经常会有贵人们去用素斋,阿蛮不认识那些贵人,小姐你还是带上奴婢为好。”
南枝见到陆明悦非但没有责怪自己,还在太傅面前为她遮掩,心中感激涕零。
“如此也好,出门前用桌上的妆粉来遮下眼睛。”
南枝开心的应下,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她今日定要伺候好姑娘,让她玩的尽兴。
今日天气甚好,陆明悦像上次一样直接从龙泉寺的后门进入到太傅的私谷。
到了桃花谷内,陆明悦感叹张忠不愧为太傅府中的大管家,广阔的桑田已被木栅栏围起,还搭建了几排育蚕室。
昨日从货船上选好的花草也已经连夜移栽至谷内,其中最为珍重的蓝淀花和美人妆皆有专门的花工看护。
如果能把张忠挖来皎月堂就好了。陆明悦一面感叹,一面随着张忠进入育蚕室。
“陆姑娘上次送来的几千颗蚕卵已有半数化蛹,所得的蚕茧已经送去京郊的丝绸作坊,这是经过作坊产出的第一批浮光锦,请姑娘过目。”
张忠恭谨地把浮光锦呈上。他以前觉得陆姑娘这般貌美的女子,怎么会懂如何做生意,不赔个底掉就算好的。对于陆明悦和他商议让太傅入股之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想背靠太傅这颗大树来生财罢了。
没想到陆美人见多识广,居然在桃花谷成功培育出珍珠蚕。
他已经细细检查过这批新产的浮光锦,不愧为绸中金丝之称,手触丝滑清凉,色泽华丽,即透气又保暖,听闻用此绸所做的成衣,还有养肤之效。
如果这批浮光锦在布庄上市,定会让京中贵人们趋之若鹜。
听说陆姑娘前段时日在皎月堂辞退了和白家暗通曲款的楚掌柜,还寻得一位为民间制粉高人。这位高人所制的妆粉和口脂在太傅府内颇受几位夫人好评。想必皎月堂以后也会财源广进。
想到太傅手里这两个不死不活的铺子被她接手后开始重获生机。张忠觉得陆姑娘不仅人美,还旺财。
如此这般,陆明悦甚得貔貅转世的张忠所敬仰,对她的态度也愈加恭敬起来。
“张管家办事向来妥帖,才不到一个月光景,就把谷内安排的如此井井有条,太傅有您这般出类拔萃的管事,才能高枕无忧。”
“哎哟,陆姑娘的美誉小奴真是愧不敢当,还望日后请姑娘多多提点。得姑娘良言,小奴的差事必然办的锦上添花。”
二人你来我往,恭维不断。最后,陆明悦开口请求张忠为皎月堂推荐一位新掌柜。张忠自是把他的胸脯拍得啪啪响,一口应下。
陆明悦最后安排人把珍珠蚕的唾液收集好送去皎月堂。
一番忙碌之后,就已到了晌午,她准备听从南枝的建议去寺内尝尝斋饭。
若想用上龙泉寺的斋饭,就必须经过寺庙主殿。陆明悦心想:如果光用斋饭而不给主殿供奉的菩萨们一些香火,怕是会拉肚子。
今日殿中的香客不少,天气闷热,陆明悦并没有带上帷帽。
本以为殿内的香客会都把心思放在佛祖身上,没想到陆明悦一踏入殿内就频频引人侧目。
殿内有不少官眷前来祈福,其中有几位夫人一眼就识出眼前这位明媚妖娆的美人就是宫宴当夜让太傅和皇上争相抢夺的南疆舞女。
身边传来窃窃私语声,陆明悦目不斜视,不慌不忙地点上香,打算捐完香火钱便离去。
突闻一声熟悉的呼唤
“陆美人!”
第20章 .怀虫树、龙泉寺这种佛家净地怎会放她这等狐媚的妖女进来
陆明悦觉得要么是自己捐的香火钱不够多,要么是众位神仙出门游历未归。不然为偏偏总让她碰到此人。
“陆姑娘,果真是你。”
周广丞推开正在与他攀谈的田御使,快步走到陆明悦身边。
“亲王好。”陆明悦屈膝行礼。
“昨日见魏宁侯那家伙将你掳走,小王回府后食不安,寝不眠,生怕姑娘遭到魏宁侯的责骂。后来,小王打听到船内花草已被移栽至桃花谷,就想进谷看看姑娘在不在,没想到却在此相遇,真是佛祖显灵。”
周广丞边说边打量陆明悦,看她手背上绑着一层厚厚地绷带,登时怒火中烧。
“魏宁侯简直人面兽心,居然对女人下手,他是疯了吗?”
陆明悦一时间有点跟不上周亲王发散的思维。听到周围议论的声音逐渐加大,无奈地说:“亲王怕是误会了,昨日回府后,太傅只是斥责小女在外失了仪态。”
“那陆姑娘手上的伤为何而来?”周广丞明显不信。
“是...是小女今早打翻了茶壶烫伤的。”
“陆姑娘不必再为他遮掩,本候今日定要为你讨回公道!”周广丞此刻和书内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雄感同身受。
在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明悦开始思考要不要揭开手上的绷带,还太傅大人清白。
“周亲王,陆姑娘,想不到今日会在此邂逅二位。”白秋水站在二人身边,对周亲王拱手行礼。
“白侍郎今日也来上香?”周广丞见来人是白秋水,暂时放下心中对魏宁侯的愤慨。
“小可随家母来寺内求姻缘签。”
“白侍郎可在说笑,你堂堂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已任命户部侍郎,身边怎会断了红颜?”
“周亲王莫要调侃白某,小可一心扑在朝廷上,虽在仕途上有所小成,但对感情之事一片空白,惹得母亲焦虑,非要拉小可上山求问姻缘?”
“哦,那白侍郎卦象如何?”周广丞不由地好奇起来。
白秋水羞涩一笑道:“似是佳人将至。”说话间,眼眸有意无意地瞟过陆明悦。
“那小王便提前祝贺白侍郎了。”
陆明悦无意探听白秋水未来的因缘,想着不如趁着二人交谈之际退下,却没想白秋水突然看向自己。
“陆姑娘可否方便和白某借一步说话?”
“不知白大人想要相谈何时?”陆明悦并未移步,坦然问道。
“陆姑娘唤小可白公子即可。”白秋水露齿一笑,显得平易近人,
“凝脂阁的白掌柜是白某的远房表弟,听闻他企图吞占皎月堂的水粉生意,却被皎月堂的新东家陆姑娘发现。虽然凝脂阁只是挂靠在白某名下,但是白某还是深感不妥,在此向姑娘赔罪。”
陆明悦微微一笑:“白公子客气了,商贾之间本就以逐利为本。若是货不如人,自当被淘汰,白掌柜不过是顺势而为之。”
说到此处,陆明悦似是不好意思道:“反而是小女初入茅庐,心比天高,希望能在水粉生意上有所成就,所以行事多有鲁莽,还请白公子见谅。”
白秋水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原本以为陆姑娘听到他的致歉后会心生感激,继而求他在水粉生意上给予照拂,他亦可顺水推舟,卖美人个人情。
未曾想陆姑娘直言生意场上本该弱肉强食,她非但不想求白家庇护,还要自己大展拳脚。
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有本事。
“陆姑娘果然不同一般女子,如此德才兼备,难怪深得魏太傅垂爱。”
“太傅大人贤身体贵,小女不敢高攀,只是侥幸得太傅青睐,替太傅大人打理下无人问津的铺子而已。”
“白侍郎不要道听途说,陆姑娘她冰清玉洁,只是暂住在魏宁侯府上。”
周广丞见二人说起生意上的事,不好插嘴,却没想白秋水突然把话题引到魏宁侯身上,还意指陆明悦已经名花有主,当下非常不满。
那他岂不真成了挖人墙角的宵小之辈。
在他心中,陆明悦就如广寒宫中的嫦娥,而他就是在凡间苦苦相思佳人的英雄后羿。而魏宁侯....哼,充其量不过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天蓬元帅。
怎奈他的佳人还被圈在猪圈里,等待着他的营救。
白秋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道:“是白某妄言,陆姑娘这样聪慧的女子,怎会像平常女子一般,甘于偏隅一角。”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封请柬:“家母新得一批邬诲大师的瓷器,将在下月举办一场午宴供人观赏,届时会邀请京中的名流,若是姑娘得空,还望赏脸。”
陆明悦没有言语,白秋水家母举办的赏瓷宴明显就是为了给儿子相亲,她自然是没有去的道理,可是该如何拒绝才更显得体?
“小王也收到了白夫人的请柬,陆姑娘,你若是前去,本王便带上笔墨。你可知白丞相府邸的湖景可是京城一绝。届时,美人游舟入画,岂不美哉!”
周广丞想到能再有机会和美人相见,自是大喜。
白秋水却看出了陆明悦的犹豫,他和睦一笑说:“家母的宴席会有许多贵女参加,姑娘若是想让皎月堂打开名声,这到时一个好机会。”
陆明悦闻言眼睛一亮,伸手接过请柬,欠身致谢。
美人玉手携香,看着她莹白的纤指被朱红的请柬映得耀眼,白秋水略微失神,很想就着力道把美人拉入怀中。
他压下心底的欲念,松开拿着请柬的手,略有怅然。
陆明悦向二人行礼告退,带着南枝和阿蛮朝殿外走去。
白秋水贪婪的盯向美人的背影,还不够,他现在的地位还不够高,但是他有足够的耐心,只有达到魏太傅的高度,才能如他一般,肆意享用自己想要的东西。
龙泉寺的斋菜清爽可口,因所有蔬菜瓜果都是从寺庙后的菜园中直接摘取然后送到厨房烹制,所以每道菜肴都异常鲜甜美味。
可惜陆明悦带着心事,加上手上还缠有纱布,食得漫不经心。
她把楚掌柜赶出皎月堂之事不过才发生三日,白秋水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偏巧今日就在龙泉寺与她相遇,到底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
今日她收下请柬,一是为了皎月堂的水粉生意,二是想探探白家虚实,白秋水有一句话说的对,只偏隅一角不是她的风格,主动出击才能得知对方的目的。
正在思虑间,她身边突然有人出言嘲讽。
“龙泉寺这种佛家净地怎会放她这等狐媚的妖女进来。”
陆明悦抬头看去,见到两位妙龄女子拥着一位端庄大气的女子坐在一旁的桌上。
方才出声的人就是其中一位娇俏的女子,她谄媚地对中间那位女子说:“含钰姐姐真是豁达大度,愿意屈尊和南夷共处一室。”
被叫含钰的女子冷冷地看向自己,让陆明悦有些摸不着头脑。
南枝见状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中间那位是枢密使王谨言的大女儿王含钰,她对太傅大人的爱慕,京内人尽皆知。边上两位是她的手帕,观察使吕家的两个女儿吕欣怡和吕欣荣,方才开口的是吕欣怡。”
陆明悦非常惊讶,原来那位王含钰是枢密使的女儿,观她颜色深暗老气的衣裙,一丝不苟的发髻和满头金钗的头饰,还以为是先帝的那位妃子带着两个丫鬟入寺上香。
“佛度众生,咱们是来庙中上香的,不应介怀身份尊卑之事。”王含钰开口似是训诫身边的吕欣怡,但言语不轻不重。
“含钰姐姐所言极是。常言道佛度众生,就连街边柳巷里的花娘也可到佛前一跪,祈求她所遇男客许以真心,为其赎身脱离苦海呢。”一旁的吕欣荣也忙来接腔。
素食斋里的食客们都被她们几人的言谈所吸引,情不自禁看向王含钰她们口中的妖女。
乖乖!真是美得摄人心魂,听闻魏太傅对这位美人正在热乎劲,送上满山鲜花还有价值万金的铺面。
可惜美人正如吕家两位小姐所言,身无依仗,不过是太傅的一个玩物,与街边柳巷的花娘也没什么区别。想到这里,众人看向陆明悦的目光都略带轻蔑之色。
“我听闻,南疆的百姓都以食虫为生,也不知道这位陆美人初到北朝,可还习惯,会不会一日不食虫子,浑身都不舒坦?”吕欣怡挑衅地朝陆明悦问道。
陆明悦面对三人指桑骂槐的言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姿态优雅地品尝桌上的小菜,仿佛她们谈论的不是自己。
直到吕欣怡朝自己仰起下巴,挑衅问话时,陆明悦才放下茶盏。神态自若地反问她:“两位吕小姐可知怀虫树?”
吕欣怡面露鄙夷之色道:“听这恶心的名字就是你们南疆那边的怪树。”
陆明悦似笑非笑道:“ 怀虫树乃是北朝柳州特产,吕姑娘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姑娘和家姐所穿的衣裙可是由轻云纱所制?”
吕欣怡面露得意之色道:“想不到你个打南疆来的小女还挺有眼光,没错,我和家姐身上穿的就是举之若无,真若烟雾的轻云纱。”
周围的女食客不免向她们投来艳羡的目光。
陆明悦摇摇头:“可惜吕姑娘不知轻云纱的纱线有两种,一种是由珍珠蚕茧和婆罗树皮混合绞成,这种纱线所制成的轻云纱穿在人身上,不仅轻若无物还能滋养皮肤,只可惜珍珠蚕茧非常难得,所以北朝很难见到整匹的轻云纱布。”
陆明悦顿了一下,看向吕家姐妹得意洋洋的脸庞,继续道:“然而还有一种纱线,是由怀虫树皮直接绞制而成。怀虫树,顾名思义就是树皮下有一层密密麻麻虫卵的树,压榨成汁的虫卵给了树皮韧性,所以绞制的纱线也是细如发丝。”
她见吕家姐妹二人脸色微变,笑着说道:“这种纱线制成的轻云纱比较便宜。可惜曾有人对怀虫树卵过敏,导致浑身瘙痒,溃烂甚至死亡,所以北朝已经禁止贩卖以怀虫树为原料的轻云纱。”
吕欣怡和吕欣荣想到陆明悦描述怀虫树的画面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轻云纱有多金贵她们姐妹自然知晓,前段时日,吕府管家低价收购了两匹云纱,乍看上去和宫里的轻云纱没什么区别。二人还在沾沾自喜,只觉得卖货之人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目让她们占得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