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甯姐姐可是白家嫡女,现在又是皇上亲封的定宁郡主,怎么能是我们这些庶女往日里能攀交上的。”四夫人白濯华也坐到桌前,浅饮了一口陆明悦递来的茶水。
“当真是味道奇特,回甘无穷,喝完后我心里的那股燥气也消了。太傅大人对陆姑娘真好,这等少见的果子也特地为你寻来。”
白濯华说得甚是大声,话落,还故意瞧了一眼旁边咬牙切齿的鲁燕婉。
陆明悦笑道:“太傅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小女喝什么茶,只不过这青柚恰巧是南疆产物。被小女偶然寻得果树在院内精心栽培。”
“陆姑娘不必谦虚,现下谁还不知你为太傅打理的那两个铺子日进斗金。我和身边手帕聚会时,都在被询问可否给她们拿几只螺子黛和新出的杏色胭脂。”
“这有何难,小女昨日已让南枝备下一份妆粉和口脂等,还望众位夫人们不要嫌弃。”
说完,陆明悦让南枝递上几盒妆匣子。
“陆姑娘行事大气,难怪太傅大人会让你打理铺子。”白濯华让丫鬟接过沉甸甸的盒子,眉开眼笑道。
“哼。”鲁燕婉再也不想听众人对陆明悦的恭维,转身离去。
而方才被她箍掌的丫鬟却不知该不该收下南枝递来的盒子。
“阿蛮,你先带她下去涂点膏药。”
陆明悦本不想在太傅府多管闲事,可是见那个丫鬟高高肿起的脸颊,委实于心不忍。若不是她今日张罗这场聚会,小丫鬟也不会遭此横祸。
吴氏,白濯华和白濯清见陆明悦话已至此,于是又聊了几句闲话便纷纷拜别。
恰巧此时阿蛮也带着那位小丫鬟回来。
陆明悦柔声细语地说:“你给我带路吧,我亲自给燕婉夫人送去,想必她也不会再为难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青锁。”
青锁从未见过陆明悦,只在主子平日咒骂的话里听到过这个名字,那时,她还以为陆明悦真如鲁燕婉口中所骂的妖女般在府内兴风作浪。
可是今日一见,她只觉得陆姑娘人甚美,美到她都不敢抬头直视,而且姑娘脾气温和,平易近人。
方才阿蛮在为她上药时还在和南枝斗嘴,看她们二人在主子面前畅所欲言的模样,是在魏燕婉院中不敢奢望的。
“很好听的名字。”
陆明悦微微一笑;“走吧,再过一会,怕是燕婉夫人便要午睡了。”
她带着南枝和阿蛮跟在青锁身后,朝婉荷阁走去。
第27章 .毒蛇、眨眼间,从敞开的窗棂间钻入一条条乌黑的毒蛇
婉荷阁虽然没有藏娇阁奢华, 却精致小巧。院中央还有一池小小的荷塘,塘内荷花亭亭玉立,开得正旺盛。
太傅为人大方, 自然不会亏待跟随他浴血奋战的将军妹妹。
陆明悦让青锁先行离去, 免得一会遭到燕婉夫人的迁怒。
此刻魏燕婉正躺在榻上生着闷气,听闻陆明悦带着礼品求访, 不由地冷哼了一声。
还算她识相, 知道谁才是这个府上的女主人,不讨好自己。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南疆舞女要去投靠谁?白家那两位不得太傅待见的姐妹吗?
最近京中夫人门都在交口称赞皎月堂的水粉,惹得她不禁也升起了好奇心,可惜她上次在气头上令丫鬟把陆明悦送来的水粉全砸烂了。
想到前几日白濯华还小人得志地在她面前说自打用了陆明悦送来的皎月膏,脸上的斑点都淡了许多,上次与太傅在府门口相遇, 太傅都赞她变美了几分。
自打太傅回京后, 她夜夜等待太傅垂幸, 熬得脸都有些发黄了,今日前去聚会前还反复涂抹了好几层妆粉, 觉得甚是憋闷。
见陆明悦带着水粉上门, 鲁燕婉心中虽然不喜, 但还是叫丫鬟把人迎了进来。
“燕婉夫人走的匆忙,忘记带走明悦特地为夫人备下的水粉。”
陆明悦语气不卑不亢,她和鲁燕婉话不投机半句多, 本想让南枝放下手中的匣子便离去,可她却突然在屋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不知夫人最近用的什么熏香, 还挺好闻的?”陆明悦也不等鲁燕婉相请, 一屁股坐在圈椅上。
果真是南夷出身的舞女, 这般没有规矩, 鲁燕婉内心觊觎陆明悦所带来的水粉,也不好出言相斥,于是没好气地答道:“丫鬟们逛街时候随便采买的。”
“哦?不知是那位丫鬟如此有眼光,小女最近在皎月堂向师傅们学习了一些香料的知识,觉得燕婉夫人屋内熏香的味道甚是熟悉,细细一辨,应是恋蛇草的味道。”
鲁燕婉自然不知何为“恋蛇草”。
“此草极为罕见,只在充满瘴气的沼泽地中生长,出水即死。沼泽里的水蛇都很喜在此草内产蛋。”
“你在那个铺子中买到这种恶心玩意,还不快给扔了。”
鲁燕婉听闻陆明悦的描述,浑身上下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怪不得她发现近日屋内老会出现一些蚊虫,原是这破香招惹的,气愤之余,拿起手边的干果朝身边的丫鬟扔去。
陆明悦看向那位丫鬟,见她面露慌张之色,赶忙去拿铁盘压灭香炉中的熏香。
恋蛇草如此娇贵难寻,怎会被燕婉夫人身边的丫鬟轻易在大街上买到?可是太傅府内有没有沼泽,按理说点燃此香最多是招惹一些虫蚁。莫非只是巧合?
陆明悦正在思考,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屋内众人朝着尖叫的声音看去,方才被鲁燕婉责骂的丫鬟已经躺在地上,面色乌青,眼珠突起,嘴角有一条黑血淌下,只见她在上抽动两下,就没了动静。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鲁燕婉被吓得不轻,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丫鬟怎么转眼间倒地不起,生死不明。
“啊,蛇,有蛇!”眼尖的南枝伸手指向装有香料的香炉,炉下正盘有一条吐着信子的黑蛇。
居然是十大毒蛇之首的“黑虎蛇”。
陆明悦眸中精光一闪,果然如她所料,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到方才青锁带她们进来时经过的荷塘,想必这些蛇在平日里被人藏在塘中放养。
嘶嘶嘶~
眨眼间,从敞开的窗棂间钻入一条条乌黑的毒蛇,把屋内的人层层包围住,黑虎蛇墨绿色的眼睛发出妖异的亮光,阴冷地盯着她们几人。
屋外,院中奴仆们见密密麻麻的黑蛇从荷塘里争先恐后爬出,吓得抱头尖叫,四处奔跑。
鲁燕婉被如此多的黑蛇团团围住,只觉得头皮发麻,身子一软就从椅子上跌落在地,吓昏过去。
南枝也是瑟瑟发抖,想叫却觉得嗓子眼仿佛被人掐住,根本发不出声,就在她差点崩溃的时候,阿蛮一挥臂把她揽在怀里。南枝抬头看到神色淡然的阿蛮,仿佛那些正在吐信的毒蛇不过是一条条刚才菜地里钻出来的蚯蚓。
正在此时,屋内大门被一脚踹开,魏宁侯提剑出现在门口,他身边的常隐正在挥动着手中的利剑,把围上来的黑虎蛇一一砍断。
可这群黑虎蛇似是被下了降头般,即便被魏宁侯他们用剑砍断,依旧扭着残缺不全的身体朝近身之人发起攻击。这种诡异至极的场面,就连在战场上见惯残肢断臂的常隐也觉得胃里一阵阵的恶心。
“悦儿别怕,呆在原地不要动。”魏宁侯挥剑又砍断了几条毒蛇,想要冲进屋内救人。
“太傅莫要轻举妄动,这群蛇被人蛊养过,见血只会让它们更加疯狂。”陆明悦安然地站在屋内,看到正在朝她爬来的群蛇,眼中露出一抹不屑。
想用御灵之术在她面前杀人,简直是班门弄斧!
她从腰间拿出一截短小的骨笛,移到唇边,朱唇微启,一阵悠然的笛音传出,那些正在进攻黑虎蛇闻得笛声,全部停顿下来,然后似是被催眠一般,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在这其中有一条黑虎蛇身型尤其巨大,长约一丈有余,应是群蛇中的蛇王。其他黑虎蛇在闻得笛声后开始原地打转,而它却仍在缓慢地爬行,似是在和陆明悦的笛声相对抗。
居然还养出了蛇王!
陆明悦加重笛音,刺耳的笛声让在场的人都觉得有些耳鸣,成群的黑虎蛇们似是被笛音所降服,皆匍匐在地动弹不得。而那只蛇王也终于在离陆明悦不足一尺的地方定住不动。
魏宁侯望向屋中的美人,在血腥脏乱的屋内,她仿若一株傲然孤立的雪莲,眉眼中那抹自信的光彩晃得他微微失神,这一瞬间,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悄然种下。
笛声戛然而止,地上的黑虎蛇开始掉头,慢悠悠地爬进荷塘里。
没人注意到,昏迷中的鲁燕婉睁开双眼,她慢慢站起来,看到桌上近在咫尺的硕大蛇王,忍不住放声尖叫,突如其来的叫声似是唤醒了被封印的蛇王,只见它骤然跃起,直直冲向陆明悦。
“明悦”魏宁侯大急,一个箭步冲上去,却被迎面扑来的鲁燕婉紧紧拦腰抱住。
电光火石间,陆明悦反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发钗,冲着蛇王的脑袋狠狠扎去,只听咔嚓一声,发钗从蛇头垂直插入,一直刺入木桌内,平滑的桌面都被劈开一道裂纹。
常隐瞠目结舌,想不到平日里纤弱的美人,居然有这样大的腕力。
蛇王被杀,群蛇顿时陷入混乱状态,开始四散游走,有一条黑虎蛇趁机向阿蛮扑去,常隐急忙挥刀,却只来得及砍断下蛇尾,黑虎蛇还是挣扎着向阿蛮扑去。
南枝吓得忘记闭眼,只见阿蛮火速出手抓住蛇头用力一甩,咔吧一下,黑虎蛇的整条骨头就被她活生生甩断,似一条缰绳般软绵绵的垂落。
常隐心想这可真是一对异于常人的主仆,面对群蛇的围攻,主子随手拿发钗戳死了蛇王,而丫鬟徒手卸掉蛇骨。
魏宁侯推开缠着他的鲁燕婉,把陆明悦拉进怀中,心有余悸地看向被钉在桌上扭动的蛇王。
“太傅,救我!我被咬了!”鲁燕婉恐惧地嘶喊。
陆明悦闻言前去查看,果然在她的小腿肚上发现了两个小孔。陆明悦果断地把裙角撕成一条,然后紧紧勒住她的小腿。
在这个过程中鲁燕婉却大力挣扎,对陆明悦又抓又咬。嘴中喊着:“太傅救我,就是她!这个妖女变出这些蛇要杀我!”
“打晕”陆明悦干脆利落的命令太傅,魏宁侯二话没说一掌砍晕鲁燕婉。陆明悦拿过他手中的剑,用剑刃划破自己的手指。
“掰开她的嘴,我的血可以解蛇毒。”
魏宁侯依旧听话照做,待让鲁燕婉食下她的鲜血,陆明悦终于松了口气。她看向鲁燕婉已然发黑的小腿,蹙眉道:“性命无忧,但黑虎蛇的毒性霸道,二夫人这条腿可能要保不住。”
常隐和余下的侍卫把院里剩下的蛇都逐一杀净,又封了荷塘,往塘里洒下雄黄粉。
“给本候查,为何府内会突然出现这些脏污的东西。”
陆明悦已经和太傅返回到藏娇阁内,她褪去了沾血的外衣,在南枝和阿蛮的服侍下洗净身子,刚刚出屋,就看到已经梳洗完毕的太傅正冷着脸,命令常隐去调查此事。
看见陆明悦从屋内出来,魏宁侯唤她上前,从手边拿出一盒膏药打开。
方才他看到鲁燕婉挣扎时狠狠挠了陆明悦胳膊好几下,没想到离近了细看,发现她白嫩的脸上也有一道抓痕,魏宁侯怒斥道:“她非要作死,你还拦她做什么?”
陆明悦闻言微愣,踌躇道:“二夫人只是因惊吓过度才不配合,我若是因此见死不救,怕鲁将军得知后会对太傅心生不满。”
“本候麾下又不是只有鲁能一位将军,用不到姑娘你舍命为本候维系属下关系。”方才若不是陆明悦及时斩杀蛇王,恐怕现在他怀中的玉人已经香消玉损,这种事情,光是一想都让他觉得窒息。
“以后万不可再逞强。”
“太傅多虑了,南疆每届圣女都是从万蛇窟中走出来的,今日那些小蛇还不够明悦练手的。”陆明悦故作轻松地回答,却见魏宁侯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反而拧得更紧。
“南疆这等陋习就应该被铲除,谁家脑子有病放着漂亮的女儿不要,偏偏要扔到蛇堆里送死。待本候助南疆平定内乱,定要圣殿废了这项狗屁规矩。”
陆明悦内心大感触动,当年和她一起入蛇窟的七位候选圣女,只有她和罗尚姬活了下来,虽说候选圣女多是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可是陆明悦仍觉得此项选拔过于残忍,
在当选圣女后,她提议废除蛇窟历练,却被圣殿内的长老们全数否决,就连古长老也劝诫她不要试图打破南疆百年来立下的规矩。
想不到和她有同样想法的,居然是被世人唤做冷血无情的魏太傅。
“怎么不说话了,本候批判南疆的陋习还让你不开心了?”魏宁侯见陆明悦呆呆地望向他,不由地觉得好笑,想不到眼前的美人还是位忠国少女。
“明悦只是觉得太傅所言极是,还望太傅届时能够废除此项陋习,挽救更多无辜女子的性命。”
“先容本候挽救你身上的伤痕。”魏宁侯让陆明悦坐下,挖出药膏细细地为她涂抹。
阿蛮在一旁不爽的看着,只恨太傅功夫太好,没有被黑虎蛇来上一口,现在好容他在小姐面前又耍威风又占便宜。
第28章 .引子、等等,青柚树,青柚,引子...” 陆明悦喃喃道
半个月过后, 黑虎蛇之事逐渐平息。
鲁燕婉的腿果然没有保住。病好后的燕婉夫人被太傅直接安置到了京郊别院,她现在听到轻微的响动,就会焦虑不安, 大喊大叫, 形若癫狂。
陆明悦在鲁燕婉出府前曾看望过她一次,往日里衣着华丽的燕婉夫人, 如今却在明晃晃的屋内蓬头垢面, 听伺候的丫鬟说,在夜里她们都要彻夜点亮烛火,若是有一处暗角,燕婉夫人就会失声尖叫,指着那个角落说有蛇!
待看清来人是陆明悦的时,鲁燕婉凄厉的放声大哭。
“为何哥哥不信我, 为何太傅也不信我, 那些蛇, 都听你话,你让它们咬谁, 它们就咬谁!”
“你定是想独占太傅, 才要放蛇杀我, 你就是个妖女,你骗得了太傅,骗得了其他人, 骗不了我,哥哥一定会为我报仇, 他会砍断你的双腿, 让你也知道天一冷时, 这腿会有多痛, 多痛啊!”
陆明悦呆呆地盯着眼前的棋盘,脑海中还在飘荡着鲁燕婉疯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