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悦见挣脱不得,只好紧紧拽住自己的胸口,却没想太傅把她放下后,从身后掏出一张火折子,点上火后递给她。陆明悦迟疑地接过火折子,通过微弱的火光才看到地上的引线。
“点上吧。”魏宁侯笑着说,凤眼中火光熠熠。
陆明悦点燃地上的引线,只见这条粗粗的引线火速燃烧,分为数股往上窜去。霎时间,无数盏花灯在她身侧方点亮,缓缓上升,二人仿若置身茫茫星河之中。
“太傅...这...”陆明悦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每盏花灯上都画有一幅美人图,图中的美人或笑或嗔,有喜有怒,她与太傅往日相处的点点滴滴瞬间跃然纸上。
也不知太傅背着她画了多久....
耳边传来魏宁侯低沉的声音:“可惜花灯节那日未能陪你共赴长街赏灯,本候想,不如便在新元夜补上,悦儿喜欢吗?”
这等巧妙的心思,炫目的阵势,试问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陆明悦亦不能免俗,只是本以为在新元时会与太傅分道扬镳,不曾备下什么礼物。
待晓得美人的愧意后,魏宁侯放声大笑,他挑起陆明悦白嫩细滑的下巴道:“悦儿方才不是已经许了本候一份厚礼,只待回屋后享用。”
听到太傅的揶揄,陆明悦大感窘迫,粉红的小脸在星河的辉映下更显妩媚。
魏宁侯情不自禁低头,含住让他魂不守舍的娇人,缠绵悱恻。
山谷的另一端,却是清冷异常,鲁燕婉披着单薄的褂子,站在院内,望向天空上繁星点点的灯河,面无表情。
此刻她的小腿依旧在隐隐作痛,被毒蛇咬过的齿印已经淡去,但心中的窟窿缺是越裂越大,在谷中养病已有大半年,太傅却从未来看过她。昨夜有小厮匆匆赶来,说因有贵人要在此养病,让她迁出谷外,正当她身旁的丫鬟慌忙打包细软时,张管家却又前来。
“陆姑娘说谷外寒冷,不利于小夫人腿上康复,叫您不必移动了,小夫人且宽心住着。”
原来小厮口中的贵人便是陆明悦,魏燕婉不由冷哼一声,在漆黑的夜中传出老远。
贵人,她也配?
天边火红的灯河,仿若是黑暗谷中唯一的亮光,刺得她眼眶都有些湿润。耳边出来沉重的脚步声,鲁燕婉没有回头,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件斗篷从她肩上罩落,“燕婉,谷内虽然暖和,可夜晚仍有寒气,你怎么不披个外衫就出来,大过年的,可别染上风寒。”
鲁燕婉凄然一笑:“我一个拐子,还怕什么风寒。”
二人之间陷入沉默,最终还是男子先开口:“哥哥不是已经找到能帮你治好腿的人。”
鲁能看向身边的女子,这半年内,原本性格开朗,朝气蓬勃的妹妹变得沉默寡言,暮气沉沉。明媚的容貌也受到了心境的影响,迅速衰败,面如枯槁。
一只花灯被夜风卷过,偏离了灯河的队伍,孤零零地朝这边飘来,最后落在鲁燕婉脚下,灯面上嫣然巧笑的女子彻底击穿了她内心的窟窿,哗啦啦地碎得稀烂。
鲁燕婉一脚踢开眼前的花灯,烛火落在灯面上,燃烧的火焰很快吞灭了画中的美人。
“哥哥,还有多久,我快要等不及了。”火焰映在鲁燕婉扭曲的脸上,略显狰狞。
鲁能看向眼前陌生的妹妹,心底升起一丝寒意,他安抚道:“太傅在年中便会前往到胡地。”
***
日上三竿,谷内却仍是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爆竹燃烧后的硝石气味。
屋内,床上的帷帐突然被撩开,从里面缓缓伸出一只纤细的玉璧,摸索着衣架上的内衫,莹白细指在刚刚触及锦兜之时,又被一条强壮的铁臂握住皓腕拉扯回帷帐内。
“太傅...”陆明悦柳眉微蹙,不耐烦地唤了一声。
美人慵懒的声中带有一丝沙哑,瞬间撩动起魏宁侯的兴致。
“太傅”美人第二声呼唤中少了一丝慵懒,多了几分怒意。
窸窸窣窣地声音被一声清脆的巴掌所打断,魏宁侯剑眉微微挑起:“悦儿的脾气倒是愈发的大了。”
陆明悦趁机从帏帐中钻出身,伸出酸软的手臂,哆哆嗦嗦地给自己穿上内衫。
看到美人如此吃力,魏宁侯也跟着下了床,从衣架上拿下衣裙,逐一帮陆明悦穿戴整齐,这是此番过程中,必然要揩上几分油水来填补早上的亏空。
陆明悦深吸一口气,肃着小脸道:“太傅马上要前往胡地,还是...应当捡起晨练的习惯,莫在小女身上荒废了时光。”
借着那日赏灯的感动,太傅见缝插针,在这数日夜夜缠闹自己,委实让她这种初经人事的身体吃不消,可每次拒绝他时,太傅总会搬出马上就要前往胡地借口,惹得她的迟疑,顺势再大快朵颐一番。
魏宁侯立在屏风后,利落地套上外衫,单手系上领口的玉扣。听闻陆明的建议,他微微侧头,风眸微眯,不满道:“悦儿可知本候在你身上晨练挥洒的汗水可不必在教场上的少。”
陆明悦暗暗翻了个白眼,走出了屋。
明日太傅即将启程,她又把行囊检查一遍,时不时添些零碎物件。魏宁侯站在厅内,欣赏者美人为她四处奔波的背影,倍感享受。
陆明悦正在纠结面膏是该带上一罐还是两罐,胡地的风沙大,她可不愿太傅谛仙般的俊脸在归来时变得如土地公一般。思虑间,感受双肩被人环住,随即耳旁就传来了他深沉的低语。
“这次回来,若是你再敢消失,本候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回来绑在床上,直到怀了本候的骨肉才容你下床。”说到最后,太傅的语气中带有一丝狠戾。
陆明悦娇躯微微一僵,耳廓被太傅吐出的热气吹得滚烫,她红着脸道:“太傅前几日不是亲手把通关文书撕了。”
她与太傅这番虐缘,剪不断理还乱,既然如此,等到太傅从胡地归来后,陆明悦准备主动告知他自己的身份,至于知道后,她的去留,就看太傅对自己的怜爱有多少了。
若是可以,陆明悦希望太傅可以把她幽禁在龙泉寺内,平日养养蚕,弄弄花,总比在冰冷的皇陵内,和没打过照面的几位皇兄们大眼瞪小眼强。
虽然在二人缠绵之时,魏宁侯勒令陆明悦需在他出行那日早早起床,为其束发佩甲,在送至谷口依依惜别。但真到了那日,望向床上女子小奶猫般的睡颜,魏宁侯却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待整装完毕,他从锦被中掏出陆明悦的柔荑,落下轻轻一吻,念念不舍地坐在床头盯着美人娇媚小脸许久,终是狠心离去。
陆明悦醒来时,发现太傅已经不在,摸了摸身边空落落地床榻,她自嘲一笑,她与当年喜欢收藏美男的那位圣女殿下不相上下,居然招惹上当朝权臣。
第72章 .绑架、不见不知不伴不惜,愿君释结,更莫相憎
太傅走后, 陆明悦倒是腾出了时间在谷内闲逛。
“小姐,这片光秃秃的桃林有何可看?奴婢还是觉得院后的那片茶花园更值得观赏。”
南枝提着食盒,小姐今日突发奇想, 想要到桃林赏景, 记得阿爹曾和她提及桃园内有一所休憩的小屋,她还特地带了点心, 好供小姐歇脚时打发时间。
到了后才发现, 桃林内一片萧瑟,可能是太傅把花农全部迁出谷的原因,地上的落叶无人打扫,因着昨夜刚下过一场雨,树叶上还湿答答的。
陆明悦也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到桃林赏景,可能因此地是她和太傅第一次出游时的地点, 所以想故地重游一番。
正欲离去, 她突然注意到地上有车轴碾压过的痕迹, 按理说树叶这么厚,应该留不下什么痕迹, 也不知道车上载运着何等重物, 居然碾碎了树叶, 在湿润的地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陆明悦心中突然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卡在脑中,但就是摸不清楚, 她抿着嘴,顺着车轴印一路前行, 对耳旁阿蛮和南枝的呼唤不闻不问。
车轴印在一所院前停了下来。
陆明悦见大门没有上锁, 于是伸手推开。
“咿呀”一声, 大门敞开, 陆明悦毫不犹豫地迈进去,阿蛮和南枝跟随在她身后。
“小姐...您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处别院啊?”南枝好奇地。
“我也不知,只是顺着车轴印...”陆明悦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在院内角落发现了熟悉的白英石碎矿。
她捡起碎矿细细打量,果然是白英石,只是密矿怎么会在太傅的私谷内,莫非是太傅曾经把矿石藏在此地?
“小姐...”身后传来南枝惊慌失措的声音,陆明悦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南枝和阿蛮的脖上各抵着一把锋利的寒刀,相比于南枝的惊慌失措,阿蛮脸上倒是镇定,她猛地一仰后脑,狠狠地磕在挟持她的人鼻子上,顺势又捏住身后之人的手臂狠狠一扭,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手臂就断掉了。
阿蛮正欲向挟持南枝的人出手,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冲来,阿蛮出手相迎,却被对方的巨掌一下击飞,直直撞到墙上,口中更是吐出一串鲜血。
“鲁将军...” 陆明悦冷冷地看向进来的人。
“没想到陆姑娘竟会寻到此地,本是想过几日再叨扰姑娘,看来只能把计划提前了。”鲁能命人拖走昏迷不醒的阿蛮。
“鲁某劝陆姑娘还是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陆明悦不动声色,悄悄放出差魂荧,蛊虫敏捷地向鲁能耳边飞去,却在他的耳畔上止步不前,鲁能抬起巨掌,捏碎差魂萤。
因被蛊虫反噬,陆明悦顿觉一阵心悸,不由跌坐在地上,眼前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再度醒来,陆明悦发现周遭漆黑一片,手脚也被粗绳捆绑住,她微微挪动身体,听到身边传来一声痛苦地轻唤。
“阿蛮?”陆明悦试探地问去。
“小姐,您醒了?”阿蛮和南枝同时出声。
听到二人皆在自己身侧,陆明悦放下高高悬挂的心,她感受到身下传来轻微的摆动,和飘荡在鼻尖的咸腥湿气。
“我们可是在船上?”
阿蛮在黑暗中摇摇头,她也是刚刚醒来没多久。
“奴婢...奴婢也不知,鲁将军在出山谷前命人绑上了奴婢的眼睛。”南枝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从小在太傅府长大,不夸张地说,南枝的日子过得比寻常地主家小姐还要滋润,从未有过被挟持的经历。
三人之间陷入了沉默,陆明悦突然想起来阿蛮在谷内受过伤。
“阿蛮,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身上倒是没事,就是不知被那个狗屁卤蛋将军灌了什么汤药,浑身上下使不上劲。”
陆明悦暗叹,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她因蛊虫的反噬精血尽失,无力帮阿蛮解毒。
“小姐...我们会死吗?鲁能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傅会来救我们吗?”南枝哆哆嗦嗦地紧靠阿蛮,忍不住抽泣起来。
“南枝莫怕,我们当下应该死不了。”
至于其他问题,陆明悦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她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们发现的密矿并非出自太傅手笔,鲁将军能极有可能背着太傅在帮他人做事,会是白家吗?
被自己撞见密矿的下落,鲁将军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们,反而要挟持她们出京,这样岂不是更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
终于熬到日出,晨光穿过小小的舷窗照射进来,让陆明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处境。
她们三人被关在船舱内,四周都是垒起的木箱,陆明悦透过木箱的缝隙查看,发现里面的东西都被稻草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耳边还能偶尔听到码头上启船时的锣鸣,陆明悦感受到舱内摆幅的力度并不明显,此船应该还在停靠在河岸边。
“有人吗?救命啊!”阿蛮扯着嗓子喊了半响,可惜毫无回应。
“吱呀”舱门被推开,鲁能小塔般高达的身子挤进来,让本就不大的船舱变得更加狭小。
鲁能附身蹲在陆明悦身侧,默默从怀内掏出纸笔,放在她脚下,小萝卜般粗大的手指捏起石墨在砚台上研磨。
他垂着头瓮声瓮气地说道:“陆姑娘,鲁某希望你给太傅大人写一封诀别信,告知他你已离开北朝,望太傅放下对你的牵挂,不要追寻。”
陆明悦微微一笑:“鲁将军跟在太傅身边已久,自当了解他的脾气,你觉得小女的一封书信足以劝退太傅大人吗?”
鲁能没有抬头,手中却也没停下研磨,“若是姑娘愿意告知魏太傅你乃先帝之女的事实,想必太傅大人会顾及旧情,放姑娘一马。”
耳边传来南枝惊讶的低叫,陆明悦扯出一抹苦笑,鲁将军不愧是跟在太傅身边的老人,果真把那位活阎王的秉性摸得透彻。
“若是我不愿呢?”陆明悦冷冷回答。
鲁能终于抬起了头,眸中不曾流露半丝情绪,只是平静地回答:“此行路途遥远,船上口粮紧张,鲁某不养闲人,若是姑娘不愿,便把你身边的丫鬟丢下海喂鱼。”
“鲁将军,我胃口大,要扔便扔我吧。”阿蛮浑不在意地说道。
南枝惨白着脸,虽然心里怕的要死,但她知道小姐若是同意写下那封信,怕是就没机会再逃出去了。于是也怯怯地说:“小姐,您不要写,奴婢会凫水。”
陆明悦看向两个懂事的小丫鬟,叹了口气:“劳烦鲁将军将帮我松绑。”
地上的宣纸扔了一张又一张,鲁能亦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守在陆明悦身边,一阵湿润的海风溜进舷窗内,吹在陆明悦略显凌乱地发鬓间,几缕青丝随风而荡,最后落在她执笔的皓腕上。
这封信到的恰到好处。
魏宁侯把整个京城都翻了个遍,依旧没有寻到到陆明悦的踪迹。
“继续找,把暗哨都调来,就算把整个北朝都挖个遍,也要给本候把人找到。”
等抓到陆明悦后,自己断不会再被她的温顺所迷惑,定要把她囚禁在府中。
常隐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魏太傅猩红的双眸,自打从胡地归来,太傅大人已经有三日未曾合眼了,陆美人也真是的,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离去,还把他未来的媳妇也给拐走了。
“太傅大人...” 张忠匆匆赶来,手中握有一封书信,这是呈祥布庄的掌柜今日收到的。
魏宁侯一眼便认出了书信上的娟秀小字,急迫地展开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