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我……我不能……”
“闭嘴!凝神!不要命了么?!”纵是楚介璋这般整肃严正的人,抱着这个从来任性妄为的孩子,看着他口中呛出的残血,纵有千行训诫,到底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吟儿,听话,别胡思乱想了!”燕云一边好言安抚着,一边为他拭血,却怎么都拭不净。
“伯母……馨儿、呃——她、说过……死生不负!她说的……呃!馨儿——呃!好、痛……”
沐吟仰面躺在楚介璋怀里,即便什么都看不清,却还拼命地抬起头重复着她的名字,那个唯一的名字……
“吟儿,想救她,你自己先得闯过去!”楚介璋将这奄奄一息的人抱回屋里,将浑厚的内力渡给他暂压毒性。沐吟渐渐清醒,痛苦而哀怨地看了眼守在一旁的燕云,拽下脖子上一直贴身戴着的长命锁,塞进她的手中,艰难地求恳:“给……给她!”
“吟儿,这是……”
“她若……不要,便……罢了。您莫生她气——她性子烈……逼、不、得……”
楚介璋和燕云默默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悔意——本以为快刀能斩乱麻,却忘了情丝如线,岂是说断便能断的?否则,当年她又怎会“突发奇想”拍马便跟这个直愣愣的傻小子一走了之、就这么过了一辈子?
不论外面阴晴雨雪,只要回了家,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他们也曾是年少轻狂人,为情而痴,为义而战,如今到了这把年纪,竟越活越不像样子,活成了当年的自己最讨厌的模样,真是太可笑了!
燕云:“介璋,他这情况你我处理不了,我去跟青旗说,把蝉语请来。谢先生年事已高,先不要惊动,实在不行再跟他说罢!”
楚介璋略一点头,道:“好,要快!此毒起自血脉,发作起来锥心蚀骨,即便我能用内力帮他弹压,可是内外交煎,时间一长,我怕他撑不住!”
这几日,岳家人眼看着性情迥异、立场相左的各路人马在家里不停来去,一时之间闹不清自家少主闯荡江湖这几年到底是怎么交的朋友,怎么一道来的还能斗得不可开交?!而且还连毒医师都敢请进门?!即便是岳森或岳如峰,当年都没这么大的面子和胆子啊!
“介璋,你快去歇一歇吧。”
蝉语收到消息,快马加鞭赶了一日一夜的路,才总算赶得及帮沐吟捡回一条命。她来之前,楚介璋一直不眠不休地耗损着,自是元气大伤。
可是,看着床上昏昏沉沉的孩子,这铁血的人心中泛起一层又一层无以言表的愧疚之情:“这件事,许是我做错了、做急了。吟儿和秦枫毕竟不同——当年,秦枫为了羽将放弃云裳,我骂他冷血;如今,吟儿不肯放弃若依,我却又来逼他……云儿,那丫头说得对,你看错了人啊!”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燕云却摇摇头,道,“这是我们两个人决定的事,但恐怕却不是我们两个人能决定的事——‘一死一伤’恐怕根本避免不了,我们逆行强求,反促因果……”
“要是那疯子还在就好了……”
“介璋,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将你俩分开时,是完全背对着她的——将后背完全交给一个人,是把命都给她了啊!”
第7章 、半道阴符
“我明白——蝉语施针时,我也仔细看过了他掌中的同命蛊。”
“同命蛊?怎么了?”燕云不解道。
“谢老先生说,这同命蛊其实分为阴阳两符,阳入阴则宿主死而寄者生,阴入阳则宿主生而寄者死,阴阳皆备,同生共死——她只下了半道阴符——阴鱼阳眼。”
“然后呢?”
“这半道阴符意味着,倘若沐吟出事,则若依必死;而反之沐吟却不会受影响。”
燕云眨眨美丽的眼睛,在短暂的错愕后全然明白了楚介璋的意思,心中一时闪过万千隐痛:“那丫头她……是当真不愿独活了!”
如此奋不惜身的凛烈,还真是跟她娘亲一模一样啊!
“那,吟儿知道吗?”
“自然不。”楚介璋叹息道,“同命蛊分符之事知之者甚少,若非谢先生以前偶然提及,就连我和那疯子都不会知道。以那丫头的性子,指定是不会说的。”
“介璋,他们俩……都是有真心的!”燕云动容道。
原先看这一段离合,他们总替沐吟不平。如今方知,世上多少后来人后来事,各有因由,各随果报,无论经纬,一样情深。他们两个,一个眼里黑白分明貌似无情,实则认定一人再不更改;另一个眼带桃花处处含情,心里却始终只装这一个人的身影——
他们,是天生一对。
世俗狭隘,总嫌这世上人生得不规整,既嫌女子太过刚硬强悍,又嫌男子太过文秀雌柔。可是,天下之大,一个人本就有一个人的样子,即便在人群中显得再怎么离谱,也不该因此无端受到歧视和厌憎。那些只属于两个人之间的样子,外人冷眼,总觉得年纪不对,身份不对,甚至哪哪都不对……可是,一份纯粹的情感本身并无过错,没有一对眷侣合该因为两情相悦便要遭受如此草率的污蔑和严酷的摧残。
更何况,还是来自亲朋。
“紫馨,醒了?”
若依醒来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坚毅而沉稳的脸和一双无比关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