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她第一时间就想避开,却被轻轻抓住了手——“没事了,夫人来看过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可是……以后呢?夫人怎么说?”她问。
云毅却沉默了。
“如果我真疯了,还请城主把我关起来吧。”
“紫馨,别怕,没到那一步呢。”云毅轻声安慰道,“我不会让事情严重到那一步的!”
“连夫人都没办法,城主更救不了我。”
“……”
她这一份经年累月打磨出的理智与清醒有时真是伤人啊!
“城主是怎么找到我的?”
“落梅城出了那么大的事,江湖上早就传开了。夫人跟我都不放心,一直在打探你的消息。江陵城里,你撬了秋霜剑那么多宝石变卖,手下人早就跟我汇报了。所以,你只身离开岳家时,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若依扯起苍白的唇,对云毅尴尬地笑了笑,自嘲地道:“我这种人居然也会被一个感情用事的家伙逼成这个样子,让城主见笑了。”
“不!”云毅剑眉轻蹙,摇摇头,牵起若依纤纤的却冰凉的手,道,“我心疼……”
“城主说过,喜欢我纵马疆场、心狠手辣……可我自己并不喜欢。”若依垂下眸,将手轻轻抽了出来,“若依知道怎么做能够取悦您。换作以前,我也可能真的会那样做。可是现在,我不想再利用您了。”
“我允许你利用我!”云毅道,“——你明明知道,如今只有我能为你提供庇护。”
若依却还是摇头:“我不怕活,也不怕死,不怕苦也不怕累。我怕什么,城主不明白。”
“我知道,他比我懂你。可是,难道你就情愿跟着他过那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他能给你什么?!”
这话虽有失风度,可堂堂一城之主又何曾受过这般一再的否定和拒绝?
“如果没有他,你会来北城吗?”只听他叹道。
“城主说笑了。他对我来说,并不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云毅点点头,无奈道:“所以,无论先前婚配还是现而今栖身,我对于你而言,都不过是当时当刻的一个最优选项而已,对吗?”
“城主,若依真的很抱歉。”
云毅:“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他?”
若依:“是啊,为什么呢?平心而论,若论相貌,城主丰神俊逸,他只比一般人略出挑些,却算不上数一数二;若论能力、才华,文他无煊赫身世、万贯家财,武他没军权在手,甚至一身伤病……城主文韬武略,治军严明,待人宽厚,如今已是一代名将,将来或许还会成为一位可以名垂青史的君主。可有的人,你第一眼见了就知道会不会放在心上。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那样清澈坦荡的眉眼,我从没在第二个人那里见过,他给我的信任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可以超越。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云毅心道:“这是在骂我呀……”
“若依虽然并非有心为之,但在遇到他之前,我确实是您看到的那样一个人——凡事都有目的、有衡量,必须为自己做出最有利的选择,理智、冷静,不动情、不心软。那样的我很清楚,无论身份地位、武功智谋还是家财人马、心性阅历,他都实在比不得城主。可自从再遇到他,一切通通都不一样了。这一切不是因为我认识他比城主早,而是即便我更早认识的是您,结果也还是一样。城主深明大义,予我尊重,相处起来自然是很舒适的。可是,你我都是强势又有主意的人,一旦在某些问题上产生争执,难免会不可遏制地去想,‘又不是非你不可’。”
云毅:“可是,寻常夫妻不也如此吗?否则又何来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呢?”
若依:“可是,我和他不会——他之于我,是另一种存在。跟他在一起,不会去想是否还有别人更值得我喜欢,是否还有别的事、别的人能让我更开心、更顺遂、更无忧;跟他在一起时,从不会想拿他跟别人比较。”
“为什么?”
“因为,跟他在一起根本不会想起别人,可是看到了别人,却总会想起他。和他在一起时,我就只想好好和他在一起,即便有争执,也决计不愿分离。”
“和他分离,竟会令你这么伤心吗?”
“……”
“啪嗒”一声,一大颗泪珠毫无征兆地落在云毅眼前。而后,是一颗,又一颗,接二连三,串连成线,砸在锦被光洁的面上,碎成一瓣又一瓣,浸入绸缎里蔓延开来,数也数不清了……
若依的眼睛虽然冷,但只要细细地看,却是会说话的。那些无法言明的话语,那一双泪眼都默默地告诉他了——苍茫世间,即便再怎么位高权重、有多少华府珍馐,她之所求亦不过“知心”二字。一个女子,真心不欲人知,风情不欲人见,就只要那独独一人的经心、一人的懂得。除了他,她什么都不动心,什么都不想要……
云毅:“紫馨,我知你不在意世俗眼光,可你毕竟和他不一样啊!说到底,你是个姑娘家啊!你知道为什么很多事里,男人可以拉下脸面,姑娘家却不行么?因为那不体面。男人可以泥里滚、水里爬,可姑娘家不行。姑娘家活着,就得要一个体面啊!你跟着他,东躲西藏,狼狈不堪,哪儿会有什么体面的日子可言呢?”
“狼狈的日子我也过过,也没什么。”若依轻轻抹掉眼泪,道,“城主,若依不会说话,对于您的厚爱,我真的很感激,也很抱歉!实话跟您说罢,我自小只想过要嫁给他,也只想要待在他身边。除此之外,我对哪里都没有兴趣。”
“你如此宝贝他,可他伤势极重,还中了千机烈毒。万一他……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