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语不理云毅,端详着沐吟的脸色,浅浅的秀眉不禁皱了起来——都用不着诊脉了,他看起来状况就不大好。
“哥,你知道我最喜欢追着疑难杂症东奔西跑了。我出现在沐大哥身边,很奇怪吗?”
“你给我……回来!”他和沐吟两厢对峙,作为一方城主,唯一的妹妹却待在对方身边乐不思蜀,这算怎么回事?!云毅气得直想骂个“滚”字,可忍了半天,终究没出口。堂堂城主现在的模样就像所有寻常人家的兄长一般,拿自家不听话的小妹妹最是没有办法,被噎得语无伦次,却终是不忍苛责。
“我不!”蝉语垂眸盯着眼前一尺三寸远的地方,静静地吐出两个字,看都不看自己那火冒三丈的兄长,当真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留。
他们,一个是说一不二的一城之主,一个是一意孤行的医家高手,都各有各的坚持,各有各的道理。可也正因如此,才容易话赶话,把事情说绝了。沐吟见状,当先步出,说道:“城主宽心,两军对峙,不伤医家,这是世间早有的规矩。你我恩怨,自与令妹无关。”
云毅冷笑:“你也知道,你我有恩怨?”
沐吟:“大人,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解开同命蛊,大人肯不肯相帮?”
“……”
云毅心知沐吟不是个打诳语的人,可他现在已是自身难保——泥菩萨一定要过江,岂不是不自量力么!
见云毅犹疑,沐吟解释道:“同命蛊虽然只能由若家人自己解除,但它本身是基于若家先祖当年在冥镜前达成的盟誓,因此,只需解除盟誓,同命蛊自解。”
云毅:“可是,要解除上古盟誓,需在冥镜前召集到羽将和云、若两家共三脉,才有可能完成。也就是说,没有若依,单凭你我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沐吟却轻轻一笑,道:“不,你我就可以。”
“什么?”云毅不可置信。
沐吟:“因为有这同命蛊,我和她如今同气连枝——我在,便是她在!”
掌中的小鱼泛着淡淡的金光,一闪一闪,煞是可爱。
“沐吟,你想好了?”云毅道。
沐吟浅笑:“就怕城主盗不出冥镜。”
“沐大哥,我不是药阁的人,同命蛊一旦解除,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一定对你不利。”沐吟和蝉语在马车里等云毅的消息,年轻的姑娘不由万般忧心,“沐大哥,生命无价!”
“蝉语,我知道。”沐吟垂眸,神色平静,“可是除了生命,人还有更值得坚持的东西。”
“沐大哥既然可以为了姐姐背弃落梅,那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投靠我兄长呢?姐姐她生死都要跟你在一起!只要你们在一起,那同命蛊什么的,又何须在意?!你又何须冒这一场风雪?事到如今,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啊?!”
医家与天夺命,但最不该强求生死。可人在眼前,如何能不劝?
沐吟为她递了杯热茶,好言好语地道:“蝉语,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其实很反感羽将,因为他们总是会让最亲近的人伤心。可是后来,我还是接下了羽翎将的位子。别人都以为我是不忍心拒绝秦叔叔,其实不是——说到底,我是想看一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值得让我的父母抛家舍业,甚至丢下年幼的子女,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落梅城已经不是当年的落梅城了,它不值得你守护。即便你投奔了我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但是,秦叔叔为了它付出了毕生的心血,我又岂能只因一时奸佞当道,便舍弃了它?”
“难怪姐姐说后会无期……”
“什么?”
“血涂一役后,岳森没死前,我捎信给姐姐,叫她去北城暂避,她却说要救你,说后会无期……想来,她定是知道你在落梅城待不下去——待不下去,心却离不开。可是,你也舍不下姐姐,不能一人安心留在太平庄里。”
无论身在何处,他的心仍在落梅,哪怕落梅城所有人都不懂、所有人都视他为叛逆,他也无法放弃。
而若依是懂他的。
第9章 、心之所向
“所以,馨儿她很清楚,从她决定救我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我们只能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地过活——即便如此,她也……”沐吟忽然便哽住,垂下清澈的眸子,也不知眼睛里是悲是喜,直待过了许久,才又传来轻轻一声叹息——“是我辜负了她。”
“沐大哥,你连姐姐都推出去,还能留下什么呢?你担心同命蛊会连累她,可你以为,你把心留在落梅城,把你的情和义留在虎豹营,姐姐就能一个人无牵无挂地待在兄长身边了吗?你又有什么资格替姐姐做决定呢?姐姐她有能力、有智谋,她可以做你的战友、你的伙伴,你们明明可以放手一搏,为什么一定要推开她?为什么一定不要她呢?你知不知道,这回她走了,你们就彻彻底底分开了?”
沐吟:“蝉语,我没有不要她。她并不是我的战友、伙伴,她是我的……”
“是你的什么?见过我兄长,你便不敢说了?你觉得愧对他,便不敢承认了?”
沐吟:“在北城她是安全的,云城主会保护她——他跟我一样,都是真心喜欢她的。”
蝉语:“姐姐之于兄长,误以为是非卿不可,其实只是一种执念——因为得不到,所以雾里看花,分外美好。但是姐姐之于你,是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