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冲进那遮天蔽日的沙尘之中,却也一时寻不见方向。
“城主,沐将军在这儿呢!”手下有人高喊道。
“还有行知寻!他们在一块儿,被压住了!”
“还有气,快救人!”
若依连忙赶去一看,立时暗叫不好——行知寻用身体撑出了一个空间,吃力地罩着身下早已无知无觉的人,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砸下来的岩块。泥沙俱下,全担在他一人肩上。
若依:“起盾!”
戊组的弟兄们立刻训练有素地将硕大的盾牌一个连一个地拼插进行知寻和沐吟的上方和四周,拿□□刀剑一排排地撑,险险抵住即将把他们灭顶的滚滚石流,奇迹般地维持住了现有的口子。剩下的人手忙脚乱就上手挖。
奈何两人都被埋了大半个身子,怎么拽也拽不出来。若依勉强找了个缝隙将万鳞甲塞进去,试图为他们撑开一个求生的通道。可惜空间实在太狭小,万鳞甲只开了还不到一成,窸窸窣窣的沙土从鳞片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淹流下来。只开了一成的万鳞甲是撑不了太久的。没有了防御阵的保护,砂石在所有人头顶不断地积压,再待下去,她和戊组这些弟兄保不齐都得交待在这儿。
“寻儿,听好!我说一二三,咱们一起出!”所有人的手都毫不犹豫地伸出来,有的拽着沐吟,有的拽着行知寻,没有人退缩,没有人抱怨——机会只有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隔着厚厚的烟尘,若依看到行知寻点了点头。可是,说时迟那时快,万鳞甲突然响起了吱吱呀呀的异响,听得人牙酸心颤。
“等等!阿……苑?!”行知寻吃力地偏偏头,不禁通体寒凉——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形态诡异的小傀儡,正在万鳞甲的缝隙处抠扒啮咬,听到这声唤,竟抽动颈骨嘎啦嘎啦地扭过头来,空洞的眼睛望着行知寻,冲着他“嗬嗬嗬”一阵阴笑,而后变形的手指“咯啦”一驽——“轰”的一声,所有人似被什么莫名猛烈的寸劲骤然击中,一时震脱了手,盾牌四散崩开。
万鳞甲,废了。
“呃!”行知寻骤然感到犹如泰山压顶般的重量,立时目眦欲裂,通身骨骼爆响。
“寻儿!”烟尘再次逸散,所有人从沙石间艰难地翻出来,清楚地看到了他口中不断涌出的血沫。
“救……他!”
“寻儿……我……”若依的拳头几乎将掌心攥出血来。她这一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诛心的事。
“救他……别管我!”
“寻儿,对不住……要怨你就怨我吧!”若依一咬牙,狠命将沐吟拖了出来。
“呃!……”行知寻肝胆俱碎,霎时被万钧山石倾轧入泥。
若依将沐吟扶到一名军士的背上,凄声令道:“走!”
所有人来不及缅怀尸骨成泥的行知寻,避着不断轰坍下落的碎石赶出二里地去,才险险迈出了危险圈,回头望着那一片危耸遏云的乱石峰,所有人都几乎吓蒙了,既不明白自己是躲过了怎样的浩劫,也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人怎么一转眼就消失不见。没有人不后怕。
“啊!嗬啊——!”众人刚空出闲工夫喘口气,兵戈铿然间,城墙上突然传出一阵女孩凄厉无比的啸叫。在这遮天蔽日的尘沙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自城楼一跃而下,奋力地朝着那还在不断坍崩的山石间飞去
“笙儿?——笙儿!不要!”若依眯起眼睛,辨认出了那个纤巧的影子,心神俱乱,转身便要向那身影飘落的方向冲去。
“大小姐!不能去!”
“放开我!”
若依抽出秋霜剑,劈开所有阻拦的人。可还没奔出十步远,只见沐笙站在如雾如烟的荒尘里,缓缓地转身,向着若依凄楚地望来一眼。那一眼,令若依无端觉得,这原该懵懂不识人间事的女孩子似乎已记起了一切——不,比这要多得多!那一眼,是看透了她,也看透了这世间所有荒诞。
沐笙笑了笑,远远地向若依摊开手,掌中是一颗不大不小的平地雷,足够炸死一个人。而后,她默默地转身,满目疮痍不看,遍地哀嚎不理,问她什么也都再得不到任何回答。她不喊也不闹,一瘸一拐地走着,没几步却突然跌跪下去——从那么高的地方跃下,她双脚踝骨早已碎了。只是,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几乎是一步一扑地挪到了行知寻身边,尽可能地挨近他,拽住那露在外面的半只已折了的手臂上血迹斑斑的袖,怯怯地摇。
“行知寻,行知寻……”那窝在喉咙里的哽咽声嘤嘤呜呜地,无数的无助与委屈从那颗饱含绝望的心里流淌出来,听着揪心至极。那些过去怨她、恨她、憎她的人,到如今,倒也真没法再与她计较。
“笙儿……笙儿……”行知寻残存着最后一口薄息,朦胧不清地痴唤她的名字。
沐笙拉开引线,伏身下去,打起精神,在遍地尘埃里对着他露出一张俏丽无匹的笑颜,娇嫩红润的唇紧紧覆住了那满沾血尘、被碾得变了形的枯唇,从轻颤不止直至无声无息,再不曾分离。
当年,是姐姐教的,“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碎如齑粉,同化尘土,未尝不是一种归宿。
“撤!”若依闭上眼睛,几乎嚼碎了血肉。
第14章 、全权代管
沈青旗醒过来,发现蝉语在一旁守着。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像被火苗灼着一样痛。
“啊啊啊——别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蝉语连忙安抚道,“无涯山的坍塌没有造成太多伤亡,狼族和青崖傀儡军被埋了一大半,现下已经撤了。迟副统领也带着风旗营和先前投奔落梅城的弟兄回来了,北门没有失守,百里城暂时安全了。其他的事我没怎么注意,你如果想知道更详细的,等馨姐姐和迟副统领来时再说吧。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大大小小伤了十余处,三处近乎致命,已经整整昏睡一天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