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大小姐,沈大人说,请您去前厅议事。”迟野庆过来报备道。
“议什么?”若依有些诧异——她又不是百里城的人,“青旗他现在能下地了吗?”
迟野庆:“不,他传令说,请您以北城城主未婚妻之身份全权暂管百里城城务。”
“我不管。”若依冷淡地道。
“大小姐,眼下百里城城城务中最要紧的便是防御阵。这是先前统领和您及其他各位大人一手搭建的。可是,他们现在死的死、伤的伤,统领又是这个样子……只有您——大家都希望能听听您的建议。”
若依:“……”
蝉语:“姐姐,你去吧,放心。蝉儿会照顾好沐大哥,有事随时叫你——随时。”
百里城前厅。
若依:“诸位想必知道,自古名城皆有阵,有阵便有演阵师。敌人来袭,这防御阵便是城池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此话怎讲?”有人问道。
“阵法所辖,如有异动,提前预警;城破之时,演阵师孤注一掷,以身殉阵,能激起大阵最后蕴藏的力量,威震敌胆,与敌同亡。这也是为何守城演阵师难求,且往往在一城中享有极高声望的原因之一。”
“不错,这个老夫听说过——正因演阵师会与城池共存亡,故而破一城便失一个,久而久之便越来越少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道,“旧人不断逝去,而新的术师却没人愿意修习。”
“为何?”有人问道。
若依垂眸,道:“因为,当此乱世,多少城池顷刻破亡。此时,演阵师要么牺牲性命做最后一搏,要么放弃名誉,离城苟活——性命和荣誉,只能选一样。大家都不傻,谁会心甘情愿自陷两难?”
“怎么能苟活呢?!自然该保全荣誉啊,不然他活着的时候白受那一城上下的敬重么?!”人群中,有人不以为然道。
“问题是,一场战役的胜败牵涉甚广,往往是即便演阵师牺牲性命也无力扭转乾坤——败局已定,你有何资格要求人家非得以身殉阵不可?!”若依面沉如水,盯着那不知好歹的轻率之徒,一字一句地叱,“红口白牙,双唇几碰,便敢定人生死?方才怎不见壮士如此骁勇?!”
“我是打仗的,胜败乃兵家常事,跟他们又不一样——享多大尊荣就担多大牺牲嘛!”
“哼!”若依冷笑,“这么个风雨飘摇的世道,有什么尊荣好享?是头上有瓦、身下有床,还是吃饱穿暖、免于困劳?难道兄台真以为,会有人这么没脑子,就为图三四个月的衣食无忧,便情愿拿命去换么?”
“这……这不是他的职责嘛?!”在若依清冷肃厉的逼视责问下,那人的气势越来越弱。
“职责?!敢问诸位将军,你们的职责又是什么呢?凭什么阵法破了,演阵师就必得殉阵而死,而你们打了大败仗,只拿句轻飘飘的‘兵家常事’便打发人?!方才那场浩瀚恶仗里,本城文武值守身先士卒,双双重伤,得以激起将士们个个奋勇,向前者谁不挂彩?这位仁兄倒是全乎得很呐!”
“混蛋!你……你谁啊?!一个黄毛丫头,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老子英不英勇,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娘儿们说了算!”那人立时怒急了眼。
若依盯住那人,清丽的脸上浮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大小姐……”迟野庆手心里直冒汗,生怕下一刻若大小姐手起刀落直接斩了那不知好歹的孙子。
然而最后,若依只说了淡淡的四个字——“若家,赤羽。”
四个字,足够让所有人闭嘴。前厅的温度似乎在这一瞬间“嗖”地骤降到了一个月前的寒冬腊月。
“唉……”迟野庆捂着脸,敢怒不敢言。
第15章 、不复相见
“不过,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若依却无比平静,“我答应过一个人,除了阵前杀敌,不再轻开杀戒——或者,诸位是想跟我去阵前试试吗?”
“那个……那啥,大小姐见谅,带兵打仗的都是粗人,不懂礼数,不是有意冒犯您……”迟野庆觉得,再不打个岔,没等敌人卷土重来,这百无禁忌的大小姐自己就得忍不住动手把这帮人一个一个先都收拾喽。
若依:“百里城立城百年,相传乃是当年军阵之神百里守御呵气成剑打下的。为了纪念他的功绩,此地城守便名为‘守御’。书记官,我说的对吗?”
书记官:“大小姐说的对,正是如此。”
“后,百里城因偏僻苦寒,日渐没落,直至五年前新来一位城守,精兵简政、休养生息,与吕家吕灵山携手,重塑城池筋骨,设律法、兴农桑,置羽将大阵以拒外侮,百姓方能渐享安乐,是也不是?”
“是。”年轻的书记官顿笔,慨然应道。她在说谁,百里城的老人们一下子就能明白。
“当年,他可有要求过吕先生以身殉城?可有要求过手下士卒以命死战?”
书记官:“没有。他身先士卒,从未自矜惜命。”
“那如今,这是怎么了?短短五年便人心不古了么?”若依冷冷地轻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