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和宗郗墨推开窗,正好逮住了人。
“新人成婚前一晚不能见面,这是旧俗!你这不靠谱的家伙是怎么陪的新郎官?!”宗郗墨立时埋怨起夫君来。
别看倾颜平时锐气逼人,却活脱脱是一个阃令大于军令的主儿,媳妇说什么都对,半点儿不敢驳。于是只好瘪瘪嘴,一脸委屈地小声嘟囔道:“我哪儿管得了啊?!不想活了么我……”
“没用!”宗郗墨白他一眼,轻叱道。
“弟媳莫恼,怪我——”沐吟尴尬地笑道,“是我想偷偷瞧一眼她穿嫁衣的样子……”
宗郗墨对沐吟见礼,仍不免怪道:“左不过明日便见了,大哥也未免太心急了。”
“云姨,反正嫂子还没看见我们,那是不是就不算见面?——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哈!”倾颜灵机一动,忙讨巧道。
“沐吟!”若依却在门口现身——“既然想看,那就大大方方地看吧。”
她站到他的面前,一袭嫣红。
“馨儿……”
“沐吟,我好看吗?”
“你……”沐吟回避着她的眼睛,喃喃地絮叨起来,“衣袖有些短了,想来是你比墨儿身量长些,不合身了……还有这纹样……纹样也不衬你……还有这绣工,比止离姑姑的手艺也到底差了些……还有……还有……”
他口中絮叨着这些琐细的不能再琐细的事,可无论再怎么顾左右而言他,有些东西还是堵在心头,无以排遣。
——日后笙儿出嫁,就用雪白的新棉花缝两大床细细软软的喜被,一床鸳鸯戏水,一床龙凤呈祥。那大红嫁衣也定会做得顶好看、顶好看,一定叫笙儿做最漂亮的新娘子!
——馨儿,等你长大该会是多漂亮的新娘子?又会是谁的新娘子呢?
——东西多有多的好处,看到一样,我就可以想你一次。
——若家没有长辈操持不打紧,你和笙儿的嫁妆,我这个做哥哥的都帮你们备下!
……
悲喜相煎,情何以堪?
沐吟深深地喘息着,眼睛里却忍不住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泪光——“哎!我可真是……太丢人了!”
一个大男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哭成这个样子,多叫人笑话啊!
“你的喜服呢?怎么没穿?”若依安抚似的摇摇头,道,“颜儿,去拿。”
“哎。”倾颜拉起娇妻便往药庐去。
“馨儿,我……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沐吟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怎的,倒把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咳嗽一下全呛了出来,胸膛似被什么给一把揪住了似的,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
“进屋!”
这下可好,新婚前一夜,新郎官不光见了新娘子,就连闺房都进了。
“沐吟,你躺一下,我去药庐!”
“不用,不用……缓一缓就好……”沐吟慌忙撂下茶盏,拉住了人制止道。而后,又勾下头,蜷着身体坐在那儿一抖一抖地咳着,连腔都变了,听得人直心焦。
“什么‘不用’?!你咳成这样,怎么能行?!”若依立刻急了,甩开他的手,薅下身上繁复的嫁衣便要出去。
“别……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丫头,你陪着罢,我去——反正药方我也晓得。”燕云叹了口气,道。
为免多事,若依此次回扶离村并未露行踪。眼下如水凉夜,正是大家三三两两赏月闲聊、摇扇纳凉的好时候,现在出门万一被认出来,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姨母稍等!”若依轻轻抚着那咳得快没了魂儿的人,道,“方子再改一改吧——他这干咳不是风寒所致,不要用茯苓,也不要用半夏了……”
“拢共没几味药,再拿出去两种,这方子还能管用么?!”燕云迟疑道。
“还是拿掉吧……那些,他都受不了……”
她也很清楚,这一减再减、清汤寡水的东西如今不过聊胜于无。
可是,总得做点什么吧?!
只要大夫还能做点什么,对病人来说总归是个安慰。
“沐吟,以后你心急,别扯袖子了,直接牵我手吧。”燕云离开后,若依将那只死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握住,轻声道。
“!”沐吟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