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可不可以,只论应不应当,此便谓之血性。如果可以,我们当然希望连一枚箭矢、一只刀兵都不会挥舞到无辜者身上。
但这是不可能的——敌人不会留情。
“嘉烈哥,咱们干嘛要挖这么多坑啊?!”荀良归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不解道。
卫宁敲了下荀良归的脑袋,杵着铁锹佯怒道:“我平时教你的东西,敢情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看这阵地,方圆二十多里都被照顾到了,大大小小几十个阵地,错落疏密呼应,互为侧防,上下掩护,设得极为精巧。还有那边衔接城墙要害的堡垒,圆木一层,泥土一层,铁皮再一层,外面还用麻袋装满土作掩护,这么一来,就算平地雷落上去都很难炸塌。而且里面挖好上下两层,上面不行,还有下面,躲进去还是暗伏点。还有那层层叠叠的堑壕和散兵坑……算她有点儿本事!”
“‘有点儿’?!”孙嘉烈简直无语,“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就敢顶撞?!”
“那怎么了?区区女流之辈,我就不信她真敢杀了我。”卫宁不以为然。
“无知!当年她还叫白紫馨的时候就是赤羽营的杀手,还曾持北城主帅令在百里城大开杀戒,一日连斩十一人,直接让百里城改了朝代!今天多亏你小子命大!当年咱们迟统领身为虎豹营的副将,自己就能单独调动五百人,独守四门之一,也算很厉害了,但跟白家大小姐相比,啥也不算。”
荀良归:“可是,如今青崖已经不行了呀。听闻青崖东、南二城内斗,白家夫人殒命,就连青崖主君都死了……”
“你以为这是谁的手笔?又是谁全身而退?”
“这么厉害?!对了嘉烈哥,我看今日整训官跟你说话的样子——你们以前认识啊?”
“当年沐大人入狱,关在我负责的牢房。要不是这层关系,否则整训官这样的人,按理说我十步之外便需跪拜,哪能帮你卫宁哥说上话?”
“沐大人?”卫宁挑眉,“不就是姘头么!”
“住口!卫宁,你若再敢危言诋毁,就别怪我不客气!”孙嘉烈忽然罕见地动了怒。
“嘉烈,你至于么?!”
卫宁这人,心思都在打仗上,兵法阵列信手拈来,为人也讲义气,但有时候脑子却实在不灵光。孙嘉烈的脾气一向都好,他高低想不明白,不过一句玩笑,怎么这温吞的新丰清酒竟变成了像他这样的雪山烧刀子,直呛喉咙?
可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神色极为严肃,不是唬人。
“你们仨,干什么呢!”迟野庆巡视至此,见三人剑拔弩张,厉声喝道,“孙嘉烈,跟我来一趟!”
“属下见过大小姐。”孙嘉烈端正地跪在若依面前。
“起来吧。”
孙嘉烈起身,见那长桌上铺着一层一层的阵法图、地形图,墙边的架上密密麻麻挂的全是文案。眼前的女子束发着甲,打扮得那样简单,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令人敬畏。很难想象有谁敢对她无礼。
“我初来乍到,对你们这些人不熟悉,麻烦你跟我详细说一说吧。”若依翻阅着厚厚的军士籍录册,上面简单记载着每个人的来历、性情、特长。
孙嘉烈:“……”
“你是不是没想到我居然这么不避嫌,直接把你找了来?”若依抬眸,直言,“你是个求稳的人,脑子比胆子好使,你想什么我知道。”
“但是将军,一个女子在军中,谣传就会像墙根底下的杂草,给点阳光就疯长。”
“没时间顾虑那些了——见不到芷霜,狼族不会善罢甘休。与你们的性命相比,些许谣传不算什么。你是落梅城的老人,应该清楚这群孩子差得太多。”
从来就没有什么铜墙铁壁,拉弓弯弩、保境安民哪有那么容易?
“如果沐大人还在,落梅绝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孙嘉烈叩首,“属下惭愧!”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依将孙嘉烈扶起,“他是不会看错人的。这是双关阵的演示图,我需要一个熟悉阵法的人,一个时辰之内必须排出来。”
当初在别院,二十人的规模他们推演了三遍,又实操了三天才终于熟悉了。现在要求一个时辰内令三百人做到烂熟于心,基本上不可能……
“据属下所知,如今军中最擅长阵法的人是……卫宁。”
“好,那就他了。”若依迅速做出决定,神情毫无波澜,“告诉他,需要什么尽管报告——若是看不惯我,通过你来说一样。”
“将军信他?”孙嘉烈有些吃不准,“排不出来怎么办?”
军法处置吗?!
“能排多少算多少,还能怎么办?”若依一笑,“放心,若是事事都要跟你们记仇,我这将军也就不用当了!”
面对危难,这个纤纤的女子所表现出的冷静和对一切人事的准确判断是对这场劫难的蔑视,更是对陈腐庸俗之人的无情嘲讽。
第33章 、胜仗
“参将大人亲自点将,要请小将军出山。”鬼面首先打听到的,便是穆英的下落——自从沐吟走后,他就辞去军职来到秋暝山隐居,一直都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