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若七的家在三楼,楼梯还是粗糙的水泥面,没有护栏,墙面上遍布着各种喷漆涂鸦,广告单子。姜灵跟着他来到三楼,元若七掏出钥匙,开了眼前折扇木质门。
门应声向外开启,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元若七顺手摁亮了灯,刺目的白光打在他暗红的发丝上,眼前是一间狭小无比的房间,放着一张单人沙发,看着姑且像是个客厅。
“坐吧。”
元若七上前拍了拍那张单人沙发坐垫,姜灵顺从地坐了下去,没有一点迟疑,他挑了挑眉,但没有说什么。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不读高中的理由了吗?
元若七看了她的话,咯咯咯地笑起来,“还需要我明说吗?”
——如果是钱的缘故,你大可不必担心,上了高中你可以申请贫困生补助。
“钱是一部分的原因,但不是主要的。”元若七坐在一把椅子上,二郎腿高高地翘起,脸上堆满不符合年龄的老成。
姜灵抿着唇,写下一句。
——你父母呢?
“我爸死了,我妈和死了没差。”
元若七回答得极快,表情没有丝毫波澜,语气风淡云轻。
看姜灵想问却又迟疑的表情,元若七笑了,“我爸很早就死了,在我三年级的时候。我妈平常在厂里上班,也睡在厂里,基本很少回家,我家平常都没人,我也懒得回。”
——你讨厌你妈妈?
元若七撑着下巴,“不算吧?我俩就是陌生人。我小时候,换尿布是我爸,哄我睡觉也是我爸,我有意识开始,一直都是我爸陪我,那个女人,完全没有印象啊。”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鬼知道她又去哪儿打工了。”元若七一脸嫌恶地拱了拱鼻子。
——那也是为了这个家吧?
“说得好听,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家,避之不及了都。”
——怎么会这么想?
“很简单啊,我爸是因为癌症死的,这玩意儿多耗钱,又耗人力,那会儿都是我在医院照顾他,她呢?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呵,没担当的家伙,直到她男人火化了才回来。”
姜灵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她才拿着笔缓慢地写。
——可是,这和你读书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元若七激动地站起身,“我没成年,没有地方敢要我打工,我上高中意味着要花她的钱,我他妈不想花她的钱。”
“你以为她会给我这个钱吗?早他妈去年的时候,她就跟我商量过技校的事儿,”元若七啐了一口,“我他妈念书还要看她的脸色,读他妈的职校,老子毕业了就出去!”
姜灵望着他,不再继续写下去。
元若七重新坐回椅子,冷静一下,他侧过头,看着坐在那儿沉思的姜灵,“采访结束了吗,姜老师。”
姜灵没搭话,她盯着沙发纹路上的霉斑,终于捏起笔一个字一个字写。
——书,一定要读。
元若七觉得自己刚刚说得那一大通像是放屁,敢情面前这个人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啊。也是,他平白无故对着一个陌生人讲那么多,还渴望别人理解自己,这不是搞笑呢吗?
“姜灵,”元若七盯着她,“你凭什么要我读书啊,你真的以为你是我姐了?”
姜灵被问住了,她还真回不答上来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元若七和她素昧相识,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而已,她为什么要这么费心费力地去修正他的人生之路呢?
姜灵混乱了,一时半会儿竟无法想到合理的答案。
元若七送她出了巷子,姜灵走之前拉住他,塞给他了一张纸条。
分别之后,元若七在楼下打开了这张纸条。
是姜灵的电话号码,末尾附上了一句:无论如何,这书你都必须得读,有困难可以找我。
好搞笑,这人不过也只是个高中生,哪儿的慈善家口气,元若七扯扯嘴角,把纸揉成一团塞进兜里。
上了楼,没想到看见林秀萍站在门外,她神色慌张,见元若七回来,赶紧上前询问:“家里刚才来人了?”
元若七撞过她的肩膀,边进屋边应:“你做贼了?怕人家找到家里来?”
林秀萍没理会他的恶言恶语,又急切地追问:“那个女娃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