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幽静,书柜透亮的玻璃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他们轻声低语聊起来。
“很像,连气质都有点像。”不好形容,汤仪转头盯着他眼睛看,“他们现在工作很忙吗?你一直一个人住?”
之前周峤在横中念书,住学校附近的公寓。父母又分别在邻市不同高校任教,双方名下都有房子。因此,他们一家很少相聚。这在旁人看来是很难理解的。
邻市高校林立,摩登繁华,一座光彩流动的迷幻城市。
印象里只有两个暑假,他被父亲接过去小住,格调一致的大平层,华美空寂。周父和周家其他长辈一样,在所擅领域做到最好后,私下做些投资,他是个眼界长远、极富决断的男人,就像他专注的飞行器,遥远天空、宇宙深处,是他的征途。
“那你妈妈呢?”
“这张照片上,她坐的是极地科考的破冰船,”说着,周峤侧头看她,“她研究海洋地质的。”
汤仪略微惊诧,说:“那他们都很忙。”
他们也很相似,都从国内顶尖院校毕业,都曾赴美留学深造,回国后在一流高校任职。
这样一对外人艳羡的眷侣。
“你还会滑雪。”女孩用不可思议的口吻,“你那时候才几岁?”
“六、七岁吧。”他说,“三、四岁就可以玩了。”
小时候,父亲带他去滑雪场,第一次练习滑雪,会产生挫败感,对一个小孩来说,总在摔跤并不好玩,过程伴随疼痛和眼泪。周峤一向不做无意义的浪费,在同一个地方跌倒,再爬起来,重复几遍后,他迅速掌握平衡和技巧。
他是聪明又心性坚定的孩子,又一次得到大人们夸奖,其他孩子敬佩的眼神。
即便他很平静,还感到一丝乏味。
周父自始至终在不远处关注。在回去路上,对他说:不管你以后做什么,坚持都是一种优秀的品质。但有时候,也要停下来想一想,什么是你真正想要的?为什么要得到它?它对你来说真的重要吗?在任何时候,可能你更需要冷静思考、做取舍,而不是一味追逐。记住,任何事都是如此。
原来父亲早已告诫过他。
“我那时候应该……在学画画。”汤仪回忆童年,“画室里很安静,每堂课结束,我的画都会被老师贴在黑板上展示。”
“你玩的这个,”她指指照片上的小马和滑雪杖,“有点危险,我肯定不敢。”
上高中前的每年暑假,他会和一些朋友相约去潜水,三亚的某片海域,海水清蓝,水面之下,一个井然有序的水生世界,运转着残酷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那你跟我说你只上过奥数、桥牌的兴趣班。”她抿了下嘴唇,在他耳畔说,“你骗我。”
周峤说:“兴趣班就学过这两个。那些都是户外运动,又不算兴趣班。”
于是,他们有小小的争执。
“我想起来了,你还骗我说学习不好。”她开始翻旧账,幽幽提起。
“是你对我说数学很难,你要我怎么回答?说话直接不是一种礼貌的做法。”那很伤人,如今回想,当时他对她的应答,不自禁带了点安慰。
汤仪点头,声音温柔,语调古怪:“对,你是我见过最有教养的男生了。”在特训学校里他明明有很多事瞒着她。
等这股阴阳怪气散去。
他默数她密密的睫毛,周峤声音很低:“你是恐高、怕水又胆小的兔子。”
她瞬时转过脸来,不甘示弱,飞快说:“你是爱算计又不怕死的狐狸。”
这几秒,他们望进彼此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吃惊,女孩睁大了点眼睛,像要牢牢记住少年脸上细微的表情,唯恐错过什么。
周峤却想起那时,他第一次在黑暗里亲吻她的感觉。
在流星坠落的一瞬,柔软的唇,少女滑下脸颊的泪,不计前嫌的拥抱。
还有,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总在黑暗中相逢。
书柜玻璃反射的景象里,两人的身影越靠越近,想不起是谁,先牵起对方的手,彼此都有点心照不宣的动作,离得太近,少年俯下脸,他鼻尖轻擦过她的耳朵。
火苗嚓地一下点燃了,噼里啪啦在她脑袋里燃烧爆裂,耳朵烧红一圈。
汤仪闭住眼睛,却隐约在期望某种运气降临。
他要做什么?到底要做什么呢?
蓦然间,书籍掉落的轻响,令他慢慢恢复镇静,默了片刻,周峤唤:“汤仪。”
她睁开眼睛,感到一丝奇怪。少年用手指抵在她额间,分开点两人距离,他神色微冷,淡声问她:“我哪里爱算计?又哪里不怕死了?”
汤仪想往后缩,他手臂紧紧揽着她的腰,她敷衍道:“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周峤略思索,说,“这样,你告诉我。然后,这可以作为一个交换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