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好杯子,汤仪问:“你最近很晚睡吗?”
“这两天学校竞赛课调整了时间,昨天回家比较晚。”
不止是竞赛训练的事,昨天,周峤父母回省城了,一见面,周父问他是否有出国留学的意向。
从小有启蒙家教的缘故,周峤英语很好。曾经,父母还为他要学英式还是美式发音吵过可是,并不过问他的意愿。他很早就意识到,未来可能会被送到海外求学。
周峤对留学不作考虑。他不会打乱自己的计划,就算摒除理性客观的因素,心底不可理喻的情感,也会让他做出选择。于情于理,他不可能答应他们。
聊到中途,周母走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天夜晚,他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坐在床上,四周的黑暗像无数条蠕动的蛇,缓慢爬行到洁白的被褥上,一点点地吞没,他站在黑暗里目睹一切,意识清醒,习以为常。梦而已。
“继续比赛的话,到什么时候结束?”感觉好漫长啊。
“到冬天结束,还有冬令营。”他说。
汤仪单手托下巴,在草稿上随手画一只狐狸,突然道:“你开学就升高三了。”汪老师在书房,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她欲言又止,在纸上写:时间过得好快,我也要高二了,应该会特别忙……
再过一年,她升高三,他就要去其他城市念大学,他们又会分开多久呢?
女孩字迹娟秀,男生的字俊逸,在她一行字下回:冬令营后,我这边都会定下来,我有时间找你,辅导功课也没问题。
汤仪面上微笑,用笔圈出一只沉思的狐狸,写道:那这只小狐狸就送给你吧!
周峤知道她在忧虑什么他们的分离。假如听从内心的声音,他只要她一味迷恋和信任,爱.欲难分也无所谓,纯粹的东西不一定能维持长久的关系,“脏”一点也无可厚非,这会让他们更亲密,唇亡齿寒,无法割舍;可是,理智拉扯着他,让他冷静自制地做出判断;还有,她的眼泪。
于是,周峤带她去看医生。按汤仪的心理情况,很难面对长期的分离,在他离开省城上大学前,她会好吗?能接受他的离开吗?
种种问题,他都比她提前想过了。
可无论如何,他们之间一定伴随着离别。
汤仪在狐狸旁边画上一只小兔子,戴怀表,刚从爱丽丝世界里逃出来。她这两天在画室练素描,她的画作为优秀范画作品,放在教室陈列区。文化课的学习也有条不紊。
她一边画,一边莫名想,他们之间一定有特别的缘分。
附中公交车站、早餐店、附中礼堂、汪家、别墅……否则,怎么会一次又一次遇见?
注视她专心画画的面容,周峤目光很静,画完,女孩把兔子圈出来。
最终,他们交换了一下,她带走小狐狸,他则把小兔子夹在常翻的书扉页。
高二开学,汤仪被分到美术班,班主任姓沈,戴副眼镜,温文尔雅的美术老师。
新学期的班会上,老生常谈的话题,班主任建议他们这学期的学习规划仍以文化为重,专业课除了学校课程,课余要勤加练习,多临摹大师作品,打好基础,理清方向,为以后的联考校考做准备。
艺术班氛围自由,文化和专业的学习,更多靠学生的自觉。
写完作业,继续埋头练速写,汤仪周末时间都被排满,不是泡在画室,就在去补习的路上。
叶子分到了隔壁班,她还是爱玩,经常找汤仪去食堂和小店;肖婕正式成为高三党,手机被爸妈换成小灵通,学苑路约饭时,跟汤仪大为抱怨,许愿“高三咻地一下像流星一样飞过”;而周峤校内竞赛训练繁重,渐渐不来补课了。
每个人都是一颗独立运转的星球,都有各自绕行的轨道。
国庆假结束,转瞬又到月底,秋高气爽。放课后,叶子拉过汤仪去校外觅食,等红绿灯时,有学生举起手机拍天空。
傍晚的天空,好像大师笔下的画布,粉紫半蓝色,几朵白云像漂浮的小岛,静静游移着。学苑路上各色校服汹涌,两旁的法国梧桐沾染秋意,落叶焦黄,踩在脚下发出脆响。
省城已入秋,凉风萧瑟,叶子下巴一抬,说:“我们去吃那家吧,淮南牛肉汤。”作为怕冷星人,汤仪没有异议。
经过那家livehouse,她们看见门口贴着一张招聘事宜。
叶子婧说:“听说这家店生意不好,已经转让了,这边要开别的什么店。”
汤仪不解,“才开了一年不到。”
“没办法啊,学苑路这边的竞争很大吧,店铺更新换代很快,说不定,等我们毕业了再回来,早就不认识这里啦。”
凝望着窗玻璃上的影子,汤仪轻声应了。一个年轻男人推门出来,高高的微胖,看着面善,他问:“我是这家新店的老板,你们是附近的学生吗?”
叶子婧点头,说:“这里要开什么店?”
“咖啡店,我们不止买咖啡,手工面包、小甜点也都有。再过半个月开业,到时候前三天,我们店里咖啡面包打折,记得要来,帮我跟你们同学宣传宣传。”老板话一顿,从前台拿了两小袋曲奇,“这是送你们的小礼物。”
道谢后,汤仪开口:“叔叔,你的店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