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舒从镜子里看他,“有用的,我一直都是用这个。”
“你经常受伤吗?”裴江不忍心问,“你妈妈,经常不分场合对你动手吗?”
“当然不是。我妈平时很温柔的,只是今天,日子特殊。”于明舒低一低头,声音很平静。
“我知道爸爸出轨的时候,那天是我妈生日,就像今天一样。我不敢相信,很愤怒,愤怒得带我妈去捉奸。那是一个刚刚交房的新楼,谁也没想到会发生火灾,明明禁鞭,还是有人顶风放炮。火灾发生的时候,住户才发现消防设施都是摆设,我妈不顾一切冲进去找我爸,楼道里都是往外逃生的人,只有我和我妈互相扶持着往里冲。我妈大声喊我爸的名字,边喊边哭,突然从一扇门里冲出来的女人,只披着床单衣服都没穿,惊慌逃命。浓烟滚滚中只是一个背影我也认得那个女人,为了替她讨回公道,我一次一次上门找她,鼓励她勇敢站出来。”于明舒自嘲笑笑,有滚烫的水珠子砸在地上,“我和我妈打开那扇门,看见我爸被滚滚浓烟吓得瘫坐在地上,一、丝、不、挂……他不敢看我和我妈,狼狈、丑陋的找可以遮羞的东西。楼下,警察、消防员、记者全都到齐了,实时直播。我爸拼命拽下一块窗帘,缠住自己的脸,从窗户跳下去……就当着我和我妈的面。”
裴江抱住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抚,“那不是你的错,那是意外,谁也没有想到的意外。”
于明舒摇头,捂住眼睛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执意带我妈去捉奸,我爸也不会冲动跳楼,我妈不会崩溃,痛苦半生。都是我的错,是我狂妄自大,是我蠢,我以为可以伸张正义,以为能够成为照亮别人的光,我什么都不是,朱一依说得对,我就是一个跳梁小丑,毁了赵静的人生,也毁了自己的家。”
裴江猜想赵静就那个被教授“潜规则”,以为忍辱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忍辱”哪有那么容易“忍”的,刚好于明舒踢爆了内幕,这个赵静肯定是权衡再三决定趁机博一博,只是她们那时候都太年轻,最后落得个开除学籍的结果。赵静把所有责任怪在于明舒身上,于是,她蓄意接近于爸爸,报复于明舒。
“于明舒,你看着我!”裴江拉下她的手,让她面对自己,一字一句告诉她,“你没有错,就算所有人都误会你、不理解你,我都站在你身边,相信你,支持你,不需要任何理由。”
于明舒以为自己会哭,脸上没有眼泪,只是痴痴看着裴江,“曾经,也有一个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他陪我熬过了最痛苦,最崩溃的那段时间。他给我走出黑暗,面对阳光的勇气。他说永远相信我,永远陪着我……他叫季淮。”
裴江的心脏狠狠沉了一下,季淮,季淮,就是她梦里一直喊的名字。
于明舒慢慢冷静,“对不起,我应该早一些告诉你,告诉你我所有的事。我没有想到……”
“没想到我们会发展到这一步,没想到我对你会有真心?”裴江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伤心。
“对不起。”于明舒确实没有想过他们会发展到这一步,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这样狼狈痛苦的剖白自己。而真心,是这世上最抓不住的东西。
裴江无奈叹口气,“他人呢?那个叫季淮的男人?”
“他结婚了,和别的女人。”于明舒坦诚回答。
裴江一拳打在镜子上,血流如注,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大方很绅士面对这件事,还是失态了,控制不住失态。
“所以,是那个垃圾出轨了?”
于明舒赶紧替他处理伤口,清理碎片、止血、上药、包扎,手法熟练得裴江心更疼。
“不是,他有跟我好好道别好好分手,然后,才去结婚。”于明舒提到那个男人的时候非常坦诚平和,看上去已经事过境迁。
可是,那么刻骨铭心的陪伴,真的说放下就能放下吗?只有她自己知道。
很奇怪,裴江手上的伤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为什么突然又想起他?”
于明舒一时不知道回答哪一个,因为突然从秋瑶那里知道季淮回国了?因为她每一次回来这幢老宅就会想起他?因为听到“季淮”这个名字还是会影响她的情绪?
门铃突然响了,非常突兀。这幢宅子,除了于明舒不会再有别的访客,哪怕是房东催债也只打电话,因为附近都在传这里住着一个“疯子”。
听到兰姨脚步声从楼上下来,“明舒。”
于明舒和裴江收拾好一起出来。
“兰姨,是有人按门铃吗?”
兰姨看着于明舒,又看看裴江,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样子。
“嗯。”
于明舒问:“是谁?”
“是……”兰姨咬咬牙,说,“是季淮。”
于明舒一下变了脸色,“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兰姨只能老实告诉她,“他,每年你妈妈生日都会来,有时候人来不了,也会特地让人送礼物来。你妈妈每一年的生日都很难过,很痛苦,多亏了季淮,每次他来,你妈妈会暂时忘掉那些痛苦的事。”
“季淮每一年都来?为什么我不知道!”于明舒不敢置信。
“他不让我告诉你,他每次来之前都会跟我通电话,和你的时间错开。今天,你妈妈情绪太激动,我忘了接他的电话。”兰姨这会儿左右为难,不知道这门是开还是不开。
楼下的动静惊动了楼上的倪佩芝,“兰姨,是季淮吗?快去开门。”
看样子,兰姨说得不错,季淮每年都来,倪佩芝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