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入——修习
时间:2022-02-14 14:20:25

  刚刚踏入别墅区,她还不知如何返程,便打发走了出租车司机。后来想想,这也是不可思议。
  手机已然没电,除非事前约好了车,否则都知道,这里远离繁华地段,历来是打车的死角。物业也没有出行方面的服务。可她还是打发走了司机,好像只要有人等她,就得仓促离开一样。
  她不想这样。每次来这里,她都想久待。如果可能的话,甚至想一辈子不走。
  有默契的人在一起,总会心照不宣地放弃,所谓重要性排序。需要理智支撑的,不能不去做的事情,每日深陷其中,不过是为了生计。
  小腹下方的疼痛持续了一周有余。出发前忍着一切不适登上飞机。幻想踏入这块土地,可能会有的奇遇,竟然在心理上获得短暂的麻醉。
  可她没忍住,最后一刻没忍住。
  小表哥开着红色路虎赶到时,路菲已经跌落于,之前在她眼中,安闲逍遥的野花丛中,乱人心志的纷杂颜色,依旧没能掩饰失血的痕迹。
  在路菲短暂昏迷的时间里,小表哥立在病房外面,如焦躁的困兽一般,忍不住和老板发飙。尽管那是他眼下的金主。
  谈恋爱之后,他确实不似往日那般和路菲形影不离。看见她此刻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童年时许多相伴左右的景象,再次逼出了他的野性。
  “她怀孕了,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间回国?您那个什么高明的安排,是不是太残忍了点儿?”
  对方良久不语。之后,嗓音低沉地回复:“说了,你也许不信,我比你还不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最重要的长痛不如短痛……好好照顾她,机票可以随时改签。不过你刚说,怀孕了?怎么回事……”
  小表哥连婚都没结过,对女人顶多了解到月经。可这玩意儿再难受终究不至于昏过去,看见那么多血,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流产了。
  送到妇产科急诊,被医生撵了出来,第一时间给老板打电话。现在想想,具体什么情况确实不清楚。
  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又不好马上往回收。于是支支吾吾的:“反正,就是,流了好多血……”
  “我马上过来!”对方语气焦急,确实能听出几分诚意。李重本想再多说几句,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想想这里,毕竟是妇产科。两个大男人进进出出的不是多方便,本能地拦下了:“您还是别过来了。不是说,暂时不能让她知道您是谁吗?”
  医生很快给出了诊断,也给出了治疗方案。
  剖宫产疤痕增生,一种常见的术后综合症。伤口附近的疙瘩原不碍事,不遇外界刺激可与人体共存。但体内代谢心情因素,有可能造成陈旧疤痕爆裂。
  路菲的剖宫产是在北卡做的。当年出院时,医院给了一张术后保养清单,其中提到了类似这样的附带病变,三年内是可以免费后续治疗的。
  如果在国内医治,连同手术及恢复前后要一个月时间。如果选择回去治疗,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对伤口做了清创和止疼。路菲醒过来,不觉得那么难受了,就吵吵着要给小早打电话。看样子意识很清醒,不觉得在医院有什么意外。
  “那边是晚上,小早应该睡了吧?”
  “哦,对对……”停了下又说:“哥,我渴了,想喝水。”
  路菲生病的时候样子好乖。一改初见时习惯苦撑而外显冷硬。李重的鼻子一酸,后脑勺都跟着发麻,赶快别过头去,兑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看着路菲双手捧杯,一口一口地咽下去,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好像也被他自己吞了回去。
  “哥,我想下周回去。”
  “好,我送你一起……”
  路菲愣了一下,乖乖点头表示同意,什么也没问。李重吃不准,她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不会以为他是送到机场吧?他可是要把她全程送回北卡的。
  这是老板的意思,老板自己也跟着去……
 
  男人眼中的男人
 
 
  “老板”破天荒地约李重出来喝酒。按之前粗线条沟通协定,他是护送路菲回北卡罗来纳的唯一人选。老板同机前往但全程不露脸。出发前有些细节必须说清楚。
  此去美国公干不是非他本人不可。李重知道这里面还有其他成分。男人之间的疑虑不像女人什么都放在台面上说清楚,但也不能凡事都靠意会。
  为着同一个女人的未来,两个男人非得借着几分酒力,才敢大胆地往外掏心掏肺。
  李重的印象里,老板历来斯文。公务场合从来是苏打水不离身。没有跟他在酒桌上相逢,只是在他应酬结束后开车来接。
  也不知道人家是用什么方法推挡掉一切劝酒。每次从包厢里出来,别人东倒西歪神神叨叨,一看就是喝多了的样子,唯有老板,神态自若步履稳健。
  这一点,李重作为男人是佩服的。别人不劝他酒,他都要主动喝上三五盏呢。“馋酒”仿佛是男人血脉里的一部分。而老板的克制和忍耐,常常有一种让人望而却步的敬畏。
  他就是给李重工作机会的人。在李重刚刚弃掉郑州公司的司机职务,几次三番抵抗左伊的邀约,拼死不愿效力他们家族企业的时候。这双远方伸来的援手,显得过于轻易,却又过分惊喜。
  年轻时没怎么好好读书。靠着家里有点小生意,到处打工连玩带干,真心没把出社会当一件正经事。跟在路菲身边当个小司机都乐得屁颠屁颠的。
  刚一进公司,老板就给了销售主管的位置,着实让他惊掉了下巴。随着老板几次不经意的谈心。他渐渐明白自己手中握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路菲。
  换了别人肯定自尊心受挫,甚至觉得些许屈辱。可他是路菲的青梅竹马。如果有这样一个男人,无论做什么,都试图指向许他妹妹一个未来。他没有理由不配合,更没有资格说放手。
  况且老板的为人处事,随着常伴左右亲眼目睹,他心中的无数个问号,逐渐变成了叹号和省略号。他愿意给这个男人解释的机会。他不相信女人眼里的男人,但是相信男人眼里的男人。
  李重心里原是对老板三分敬七分畏。因为这次路菲被搞进了医院,弄得比例突然颠倒过来。
  老板问他有没有时间出来喝酒。他立刻把主动权揽在了自己身上:“今晚吧,地方我来选!”
  他专门避开老板常去的三里屯,挑了一家哥们儿聚会的野路子酒吧。区别无非是环境差一些,来这里的客人身份杂一些,再就是酒的度数高一些。
  他先于老板一步坐进酒吧。桌上已经摆了五瓶牛栏山二锅头,全是56度朝上的。老板进门径直坐下。
  还没等李重开口,他自己起开了其中一只瓶子。好在酒杯的大小还比较理智,一口气连干了三杯。
  最后一杯放下,最后一滴下肚,老板眼睛闭了很久才缓缓张开。眼神里全是湿漉漉的雾气。
  上来就对自己下了狠手,一向心软的李重更不知道说什么了。主动权轻松地被夺了回去。却不想,这一次把自己重新扔回尴尬的是老板自己。
  “李重,你说实话,X能力不行的男人,还配拥有女人吗?”对于这个谈话尺度,李重打死也没想到。
  “不是,我说老板,您别一上来就喝这么多行吗?咱先吃点东西……”李重到底是个暖男。
  除了五瓶二锅头,他还点了熟食和干果。按之前的认知,老板素来理性,又颇懂养生之道。再怎么着,两人毕竟是雇佣关系,搞得跟两个阵营对垒似的,清醒了以后没法儿相处。
  这种尺度的问题,听着都觉得犯规。生怕人家还没清醒就后悔了。更不要说怎么续下文了。
  但是这个话题,借着酒力足够耳红心热。他趁着老板低首埋于掌心,自己也偷偷猛干了一杯,顿时感觉体内某个部位,一阵尖锐的热辣。
  记得左伊在耳鬓厮磨时,曾经悄悄地夸赞过他。
  他故意使坏地问:“就因为这个才跟我在一起啊?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的才华呢……”
  “傻呀,这就是你最最傲人的才华啊!”
  记得当时,他恼这小丫头什么都敢说,暗中加了把力气,然而他的蛮力换来了愈加泛滥的温柔。
  也许女人大体上没什么区别吧,最终成为灵魂伴侣的,不知道会是哪一类人?反正他和左伊肯定做不到。
 
  帅哥,艳福不浅!
 
 
  若干年后,李重真实佩服老板的情商。不费一枪一弹,就把男人的敌意,轻松地置换成了同情。
  那一晚,他自然不方便问,谁的能力有问题?然而,一股莫名的优越感,让他似乎暂时放下了,那些所谓的长远安排,对路菲造成的短期伤害。
  什么手续都不用操心,他只需要负责沿途照顾路菲的饮食起居,安全送抵目的地就算完成任务了。
  出发的前两天,路菲尝试着自己下地走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因为用力过猛,眼前一黑,险些跌了下去。
  他们连忙叫来医生商量方案。医生建议可以租担架,由医护人员陪同到机场,过了安检担架就得撤出来,剩下的他们自己再想办法。
  既然这个方案不能贯彻始终,不如从一开始就自己想办法。李重顺着担架的思路想到了轮椅。可是轮椅不能进头等舱,从根本上又给否了。
  最后,路菲自己说:“要不我拄拐杖吧。”
  结果试了一下,发现拐杖这东西对于腿脚不利索的人可以借力,可是对于她的伤口受力点刚好不起作用,甚至比自己行走牵扯得还要疼。
  于是,两个人困在病房里,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面面相觑,一筹莫展。
  李重嘴上说:“没关系,这不还有两天时间嘛,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的。”可是心里却一点儿底也没有。
  他借着出去买水果的功夫,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老板听完冷静地说:“抱着吧……行李什么的能托运的全都托运。不得不带在身边的,我派个助手跟着你。”
  “这规格也太高了吧。”
  “那是你妹!”
  “我是说,我的规格太高了吧……”
  老板回了一句:“知道就好!要不因为你是她哥,这种事还不一定轮到你呢。别废话就这么定了!”
  李重对这个方案倒是挺满意的,路菲听完当时就不干了:“哥,机场里人来人往的,看见了多别扭啊……不然我打一针封闭吧?只要能熬到上飞机,到了北卡再让高兰租个担架?”
  “我问过医生了,重点不是止疼,是怕伤口再次崩开。你是觉得我抱着你在机场走难堪啊,还是走着走着流一地血难看啊……”
  “可是,咱们都这么大人了……”
  “哎!一闭眼一横心,只当小时候不就得了。”
  “那我,试试吧。”以前俩人出去玩儿,累不可支的时候,路菲确实没少让李重背过。可那是背着不是抱着,而且是不到十岁的小屁孩儿呀。
  除了李重一个人觉得怪享受,看这个画面难受的人,不只有路菲自己,还包括老板之外的另一个人。
  为了防止不好意思,路菲把大口罩重新戴起来,头上脸上裹得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仅剩一双眼睛。
  过五关斩六将的,总算是把路菲塞进头等舱了。李重刚直了直腰,后背就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帅哥,艳福不浅啊!”
  听这声音,李重心里咯噔一下。回头一看:“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回老家几天,跟你爸汇报工作吗?”
  “汇报完啦,我爸派我来的。”
  “这么巧,同机去美国?”
  李重还想说什么,左伊抛了个媚眼,坐在与他俩相邻的位置上。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嘟囔:“你别误会啊,我是去看展的,可不是为了看你。”
  说完又侧了一下头,冲着靠窗的路菲使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色:“怎么样美人儿?身体好些了没?”
  看见左伊跟来,路菲反倒自在了些。她艰难地调整了坐姿,尽量脸冲着她说话:“谢谢,好多了呢……你们业务不错啊,最近海外很频繁……”
  还没等左伊回答,李重一把将她从座位上薅起来,径直拉到卫生间门口,差不多把她整个抵到墙上。
  左伊始终笑嘻嘻的,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调侃地说:“你这是惊吓呀,还是惊喜呀……”
  “我有任务的,你别捣乱行不行?”
  “有眼无珠!我是来帮你完成任务的呀……好了好了,别的我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我爸跟你们老板是朋友。再问,再问就是你不懂规矩了……”
  李重松了手上的劲儿。上下打量了左伊一番:“那边挺冷的,你穿这么少,能行吗?”
  左伊舔了一下嘴唇,凑近些摸了摸李重俊朗的脸:“小动物都不怕冷,禽兽还会怕冷吗?”
 
  最后一点希望
 
 
  若不是在飞机上,数月未见的小情侣,保不齐就得干点什么。左伊在卫生间整理了老半天头发。心里明明是窃喜的,嘴上责怪李重把自己的妆搞花了。
  李重戳在卫生间的门口,佯装厉色警告她:“待会儿说话一定小心,尤其不要提那个女人的事情……”
  听到这里,左伊忽地拉开卫生间的门,眼睛瞪得溜圆:“你说的是,哪个女人?”
  “我以为你爸什么都告诉你了呢。好吧好吧,我再多一句嘴,就以前跟夏总好过的那个……真不知道从哪儿把她翻出来的,不是去年疫情期间出事了吗?我现在都搞不清楚,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只要不伤害我妹,怎么都行。”
  “确定是那个女人吗?会不会出现幻觉了?”
  “哎哟,我问过我妹了,她说在英国一间酒吧里,也见过这个女孩儿。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同一个人,总不能一直产生幻觉吧……”
  “知道啦,就知道宝贝你妹妹!”左伊说完白了他一眼。听上去貌似有些醋意,又是没来由的飞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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