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和林织云都朝发笑的那人看去,只见那人约莫四十出头的模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也干净齐整,一看就是个爽利人。
钱氏和林织云都认出了,这就是张木匠家的媳妇,因为村里就这一户姓张的,大家都直接叫她张婶子。这张婶子也正是张磊的亲娘,姜晓慧的婆婆。
“张婶子来啦,快坐吧!”林织云连忙招呼道。
林织云虽然只跟张婶子打过两次照面,但因为姜晓慧的关系,她对张婶子颇有好感。
按照姜晓慧说的,张婶子并不是那种会磋磨媳妇的婆婆,为人也很爽快,当年对沈君川也算照顾。
钱氏却很不喜欢张婶子,因为张婶子当年经常因为沈君川的事情跟她吵架。
钱氏觉得张婶子不是个好人,他们沈家的事情跟张婶子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她多管闲事吗?
还不是为了让别人夸她心善大方?张婶子越是为了沈君川跟自己吵架,就越显得自己是个恶人,全村只有她张婶子是个好人!
钱氏觉得张婶子十分阴险。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向爱管闲事的张婶子的。”钱氏冷哼一声,“张婶子一贯爱多管闲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川子的亲娘呢,不然怎么天天为他瞎出头?如今川子直接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你隔壁来住,你可高兴了?”
张婶子笑道:“我自然是高兴的,川子从小就跟石头关系好,我自然也将川子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的。比不上某些人明明是人亲婶娘,却还在大冬天逼家里的两个孩子上山找吃的。好在川子能干没出什么意外,否则她这辈子只怕要被人指着脊梁骨戳死了。”
“你——”钱氏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撸了撸袖子准备跟张婶子掐上一把,却被林织云拦住了。
“虽未正式拜师,但相公一直将张木匠当做自己师傅,也将张婶子当做师母,二婶若是在家里跟师母吵起来,相公肯定会生气的。”
林织云看了一眼沈玉珍笑道,“我看两位妹妹身上的衣服比上回的还漂亮些,看来二婶是不愁两位妹妹没衣服穿了。”
她这样一说,钱氏立即回忆起了两个女儿衣裳都被沈君川撕毁的恐惧,她要是在今日惹了沈君川不高兴,只怕沈君川又要去她家里乱砍一番。他们二房如今又有多少财物够沈君川砍的呢?
钱氏是个见钱眼开没钱上火的,听了这话顿时偃旗息鼓。
沈玉珍姐妹俩听了这话也是脸色大变,都拉住了钱氏。
“我最近时常头疼,方才因为心情不好说了重话,还望张嫂子不要跟我计较。”钱氏利索地认了错,“我这人一向都不会说话,张嫂子就看在川子的份上别跟我生气了。”
张婶子心想,要不是看在川子的份上,谁又愿意跟你生气呢?谁又愿意搭理你呢?
张婶子在村里人缘不错,很快就拉着几个好相处的婶子过来介绍给林织云,还将钱氏挤到一边去了。
林织云自然注意到了,可她不爱与钱氏相处,并不会说什么。
其他客人也都看到了,可大家都知道沈家那些乌糟事,只觉得沈君川虽然混账,但钱氏也不无辜,并不会为她说话。
张婶子找来的这些人都跟林织云聊得很好,一个个都十分热情,直说以后林织云遇到什么麻烦都不需要客气,直接找他们帮忙就行,林织云对此十分感激。
临近中午还没上菜的时候厨房里就不断飘来香味了,众人在外头闻着味道都觉得垂涎欲滴,恨不得立马开吃。
钱氏闻到这味道也很难受,她虽然不喜欢何氏,但是不得不承认何氏做饭真的好吃,就连沈君瑶也是小小年纪就继承了何氏的厨艺。自从分家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合胃口的饭菜了。
村里的流言她最近也听到了,早知道林织云才是那个会刺绣的,她当初又怎么会分家呢?
钱氏只觉得自己被沈君川和林织云夫妻俩骗了。既然林织云才是那个会刺绣的,怎么一开始不说呢?
钱氏根本没想过,林织云嫁过去的第二天沈家和徐家就一直乱糟糟的,根本没有能够好好说话的机会。
而且林织云没机会说,大部分责任还是在于钱氏分家太快了,林织云本就措手不及。
中午上菜的时候大家更是愣住了,这些菜不仅色香味俱全,更重要的是有好几个菜都是他们没见过的呢!
自从沈正死后,何氏还是头一回这样开心,但凡遇到问菜的,立马就笑眯眯地将林织云夸了一遍。
“还不都是我们家云娘教我的?我们云娘不愧是秀才家的女儿,懂的就是多。不仅能够打络子刺绣挣钱,还知道很多新鲜菜色呢。不过云娘也说,这在府城就算不上新鲜菜色了,这些都是她娘以前教她的。”
说起林织云的亲娘众人也想起来了,那是个去过府城学艺的,见识自然比他们这些人都多的,林织云要是跟她娘学的,倒是很好理解。众人又想起之前沈君川说的那番话,越发觉得沈君川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林织云的母亲是在府城的绣坊专门学过刺绣的,那身为她的女儿林织云刺绣好很正常。可这年头的手艺大多都是不外传的,她总不至于都教给了自己侄女吧?
而何氏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林织云的母亲,也是被沈君川提点的。
沈君川从前与林织云没什么交集的时候,只是觉得这姑娘没有父母庇佑只能任人抹黑名声,怪可怜的。
但他那个时候根本自顾不暇,就算觉得别人可怜也不会做什么。
可如今他与林织云夫妻一体,又对林织云真心喜爱,自然受不了林织云身上背负那些污名了。
这一日沈君川家里一直非常热闹,过来庆贺的乡亲们大多都很高兴,因为这一顿吃得实在满足。
到了下午,沈君川与林织云夫妻俩也欢欢喜喜地将众位乡亲送走,原本以为他们可以高兴一整天的,谁知道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二妹乔迁怎么不请我这个姐姐进去坐坐?”林绣月笑着问道。
林织云挑眉:“徐嫂子怎么总是忘了我早已跟大伯一家断亲,可当不起你这声妹妹。”
林绣月笑道:“这话真是孩子气,二妹出嫁这么久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是不是嫁出去以后的日子太好过了,都让二妹忘本了?”
“忘本?”林织云冷笑道,“我忘什么本了?这些年来我为林家做了什么,林家又为我做了什么?桩桩件件掰扯清楚,只有你们林家欠我的!”
这倒是实话,可林绣月和林家其他人都不乐意承认这样的实话。
他们虽然对林织云不好,也做了许多不厚道的事情,可他们还要爱惜名声的,并不希望被别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可沈君川却将以前的事情全都抖了出去,害得他们林家成了十里八村的笑话,就连徐家也受了牵连。
最近涂氏出门买菜都会被乡亲们指指点点,涂氏不高兴,便将气都撒在她身上了。
林绣月虽然已经讽刺过涂氏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但心里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便亲自过来跟林织云算账了。
第33章
对于林织云的说法,林绣月并不服气。在她看来,当年林织云一个孤女根本无法生存,若不是有他们林家庇佑林织云早就被人卖了。
既然她当时要靠着林家生存,那她为林家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林织云不该心存怨怼,还处处报复他们。
“二妹妹如今越发威风了,都敢对着我这个姐姐大呼小叫了,果然嫁给了流氓身上也沾惹了流氓的习性。”
林绣月低头叹了一声,好似在为林织云可惜,“二妹妹如今的日子看似风光,可跟在林家的时候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还是要没日没夜的刺绣吗?”
“当然不一样,好歹如今刺绣得的名声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林织云笑道,“再说了,若我夫君是个流氓,那这几次书院小考徐秀才还比不上我夫君这个流氓又是怎么回事?”
“你——”林绣月气急。
她这回过来找林织云,除了那些谣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几回书院的小考。
林绣月原本以为徐博闻身为白花镇唯一的秀才,那论学识在书院里肯定是第一的。可如今沈君川居然连着三回排名在他之上,把林绣月气个半死。
徐博闻对此也不高兴,他不相信沈君川好几年没念书了还能比他强,这其中一定有多隐情,徐博闻很快就想到了那箱书上。
他曾经看过林青山的藏书,记得有很大的一箱,箱子里五花八门几乎什么书都有,沈君川当初说只给他抄跟科举有关的,徐博闻虽然不满,但也可以接受。
只是谁知道沈君川是不是将所有相关的都抄过了呢?他虽然拿了一张书单出来核对,可谁又知道那张书单上写的是真是假呢?
徐博闻越想越觉得沈君川肯定将最紧要的几本书私藏了没告诉他,所以才考过了自己。
否则自己都已经是秀才了,又怎么会输给他呢?徐博闻气不顺,便叫林绣月过来打听打听。
纵然如今徐家的花用都是林绣月娘家出的,徐博闻母子二人对林绣月也是有怨的。
早知道林织云才是那个擅长刺绣之人,当初又何必换亲呢?
那样他如今不仅有钱支撑门户,也不用被骂忘恩负义,更能够得到那一箱书,那样他在书院的考核也不会被沈君川超越了。
如今书院的夫子们都更喜欢沈君川,而同窗们也开始质疑他的人品。徐博闻觉得这令他不能接受的一切都是林绣月带给他的。
就如林织云所说,谁出钱谁是大爷,徐家现在要靠林家养着自然不能跟林家翻脸。
但要涂氏和徐博闻再像之前那样对林绣月和颜悦色却是不可能了。
林绣月一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在徐家受到的冷落,对林织云更恨了三分,只觉得要不是林织云夫妻俩将那些事都抖落出去,她如今又怎么会被徐家母子冷落?
“你还好意思提书院小考的事?要不是你们卑鄙到将那些书偷偷换了,我相公又怎么可能考不过一个小混混?”林绣月不满道。
林织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起来大姐没读过什么书吧?”
林绣月柳眉倒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跟着二叔学过千字文百家姓的!我也是识文断字的!”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千字文学了六句,百家姓读完了但不会背。你难道不知道天下万千学子一开始读的都一样的书吗?
为何有人就更出色些,有人就笨拙些?除了勤奋,还有天赋。我相公天赋比你相公好不行吗?”林织云好笑道。
林绣月才不信:“要是没那些书……”
“有又如何?”林织云挑眉,“我早说了,那是我爹留给我的嫁妆,我爱留给谁看就给谁看。”
“二叔当年还说要给我相公看呢!”
“我爹说的是要给我未来相公看,徐博闻他是吗?大姐,我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您别一天到晚想着败坏我名声行吗?”
林绣月气急败坏:“你不要脸!你居然还惦记着……”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君川一手给拎了起来。林绣月吓了一跳,林织云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沈君川的力气居然那么大。沈君川将人拎起来之后直接往外一甩,将林绣月扔出了数尺。
林绣月这跤摔得有点狠,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位了,浑身上下都有一股闷疼,叫她难受得厉害。
“你……”
林绣月一手颤巍巍地指着沈君川,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君川冷冷道:“我这人不如我娘子有耐心,你下回再过来闹,我就直接这样将你扔出去。别以为我不会打女人,毕竟我也没把你当人。也别想着告状,刚才我抓到你肩膀了,你自己想想,要是涂氏知道了这事会怎么想?”
林绣月脸色一白,涂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嫁入徐家后的她最清楚不过。
涂氏她根本就不把媳妇当人看,对涂氏而言,媳妇要每日辛劳家务,要自己赚钱养活一家老小,要解决丈夫所有的后顾之忧,要能生养,不能不守妇道。至于这个不守妇道的概念,涂氏和大部分人都是不一样的。
对于涂氏来说,只要林绣月多跟其他男人说一句话就是不守妇道,路上看别的男人一眼也是一样。
她还不许林绣月出门的时候打扮,说花枝招展的会引来其他男人觊觎,最后会给自己相公惹祸。
有一回林绣月的袖子不小心扫到了隔壁帮忙的大叔,回去后都被涂氏狠狠骂了一顿,说她勾/引男人。
要是被涂氏知道了沈君川今天抓到了她的肩膀,而沈君川又是与她订婚多年的男人,只怕涂氏要罚她在徐家令牌前跪上三天三夜了。
涂氏自己得了贞节牌坊,在这方面就越发严苛,林绣月要想好过就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她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从前林织云一个人在林家无依无靠,她想怎么欺负都行。
可现在林织云嫁给了沈君川,沈君川又是个混不吝的,她根本就没法对付。
沈君川威胁完人以后就直接将门关上了,懒得再看她一眼。
林织云倒是有些担心:“你现在已经是个读书人了,要是被传出了嚣张跋扈的名声可不好。”
沈君川笑道:“你放心吧,有涂氏在,她不敢说的。”
林织云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涂氏是什么性子?”
她爹资助了徐家那么多年她都不知道呢。
“徐家有一个贞洁牌坊你总知道吗?”沈君川笑道,“我当年四处做工,在小河村也待过一段时间。听说那涂氏娘家就是有三座贞洁牌坊的,对女子的贞洁格外看重。
这也是你当初遇到那几个二流子时我不让你说出去的原因,倘若涂氏知道了这事,哪怕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她也不愿意再让你进门了。
对她来说,招蜂引蝶就是你的错。你既然生得这副容貌,出门的时候便该遮起来不让人看见,这样才不会惹来祸事。”
林织云笑道:“相公当时大概没想到,其实涂氏早就不想要我做他们家媳妇了。不过这样也好,说起来还要感谢涂氏、大姐姐、大伯父、大伯母他们的折腾,才能让我得到这样一个好夫婿。如今徐家只怕已经后悔,等相公再加把劲,说不定到时候林家也能将肠子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