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摆了摆手笑道:“罢了,我还是不学那个了,之前看阿瑶织的时候我都觉得复杂,我看还是纯色的适合我,反正这纯色的棉布本来就少不了,我织多少都是能卖出去的吧?”
“有游货郎在,应该是可以的。”林织云笑道,“我听说上回我们拿给游货郎的布,他现在都卖光了,这两日正准备回来再跟我们拿一些呢。”
何氏笑道:“那也挺好的,那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如今能够帮到他,我心里也高兴。”
“苦命?我听说他是游商出身?”林织云好奇道。
何氏好笑道:“什么游商出身?他就是货郎出身啊,叫游商。”
“他就叫游商?这名字听上去好像有些怪。”林织云惊讶道。
“他爹姓游,从前是在镇上开杂货铺的,他娘姓商,是在渡雪江对面的清平县开杂货店的。这渡雪江南北的东西差别挺大,两家结亲就是为了两家都能卖出两地特色的东西。
原本商家跟游家在结亲后生意就做得越来越红火了,只是游商外祖父死后,他舅母撺掇着断了跟游家的合作,还彻底不与他们往来了。
游商爹娘为了进货,只好自己去了渡雪江北岸,结果回来的时候风大浪急,沉船了,夫妻俩跟那半船货都沉到了江地,最后回来的只有两具被泡烂了的尸体。”
何氏心软,每次想起游家往事都连连叹息。
“游家出事的时候我们沈家也还在镇上呢,铺子就在游家隔壁,当时大家都很唏嘘。”何氏叹了口气道,“后来游家的杂货铺就被他大伯占了去,他还被他大伯赶了出来。当时他才十三岁,一个人挑着扁担和两个空竹筐走了。之后没多久沈家也出了事,搬回了村里,偶尔会看见他挑着其他地方的货从门口经过。”
“他这货郎居然是从两手空空的时候开始做的吗?”林织云对其十分佩服,居然才十三岁就敢一个人出去闯荡了。
她听沈君川所说,游商在他们县里似乎是最受大家欢迎的货郎,因为他的价格公道,东西新鲜,许多人都喜欢。他也从来不怕走远,跑遍了他们桐州府的每一个县。
“可不是,大约是孤身一人的缘故,他哪里都敢去,后来连他大伯都想要他的货,不过他不肯给。”
“这种事情谁也不会愿意的吧?”沈君瑶撇嘴道,“当初他可是被他大伯赶出去的呢,如今哪里还会愿意帮他大伯做事?”
“可不是?多能干的一个小伙子啊,偏偏摊上了这样的事。倘若他爹娘还活着,他应该会继续在书院里读书。听说他当年读书也不错,虽然比不上你大哥,但也经常在前列,真是可惜了。”
原来又是一个因为家里出事而不能继续念书的,林织云心想游货郎除了价格公道之外,与沈君川也是同病相怜的吧?所以沈君川才会找到他,这样也算帮了自己家,也算帮了游货郎。
唉,趁着他还没到的这两天多织点布吧,这样她跟游货郎都能多赚点。
另一边三叔祖罚的女戒沈玉琪不得不抄,但是农村也搞不出禁足那套。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沈玉琪还是趁着三叔祖还没起来的时候溜进了沈君川家里。
她到的时候沈君川正好背着书袋从屋里走出来,凉凉地瞥了她一眼以后就离开了。饶是沈君川一句话都没说,沈玉琪还是被吓了一跳。
槐花村的人哪个不知道沈君川就是个疯子?之前沈君川娶妻后许久不曾发作她都把这事给忘了,结果惹着了沈君川,被送去外祖家小半年,可把她难受死了。
她外婆家在县里最穷的白水村,那真是个一穷二白的地方,哪怕他们沈家并不富裕,也是隔三岔五就有肉吃的。
可她外祖家呢?别说隔三岔五吃肉了,就连逢年过节都未必吃得上。
听她娘说,从前她外祖家是每年过年的时候买一小块肉的,每次要炒菜的时候就把肉贴在大锅上烫几点油星出来,等出了正月才把那烫成黑炭的肉煮来吃了。
她娘自从出嫁后就再也没过过那样的苦日子,更舍不得她宝贝女儿去尝试。
因此在沈玉琪被送过去的时候她娘特意让她拎着半斤肉和七八个鸡蛋过去。可那点东西才够她吃几天,她在那儿可是足足待了三个月的!
白水村那边几乎顿顿野菜,一点油星子都不见。很多时候沈玉琪都觉得自己吃的不是菜,是草,再吃下去她自己都要瘦成草了。
昨天罚她抄女戒的时候太爷爷就说了,她要是还犯之前的错误,那就回外祖家抄女戒吧!
沈玉琪哪里还肯?虽然满心的不情愿,但这两天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说实话,昨天她都打算瞎闹了,晚上被罚抄女戒以后又觉得都是林织云害了自己,原本今天还想针对一下林织云的,谁知道刚过来就遇到了沈君川。
沈玉琪一下子就想起了沈君川最近的所作所为,听说沈君川将她送去外祖家以后,还去沈家老宅砍了钱氏、沈玉珍和沈玉琼的衣裳。
刚知道这事的时候沈玉琪心里直乐,她一向看不惯沈玉珍装模作样,如今有人能够教训她多好啊!
可她今天要是得罪了林织云,林织云找沈君川告状可怎么办?她可不想成为村里第四个被沈君川砍了衣服的人啊!
以前沈君川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村里还会有人教训他,可是最近哪里还有这种人?
村里人不是觉得他可以靠读书光耀门楣,就是觉得他跟林织云给村里人提供了不少便利应该好好护着。
反正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总结一句话就是她再也欺负不了沈君川一家啦!
沈玉琪没法,为了不再被送去外祖家,这一天她老实了很多。
林织云原本都做好要跟沈玉琪打一场硬仗的准备了,谁知道沈玉琪居然老实了一天,这让她觉得奇怪,忍不住小声询问了沈玉珊。
沈玉珊乐得看见沈玉琪受罚,可又觉得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太丢脸了。
他们老三房一向都是一大家人往一处使劲,每个长辈都教导她不能在背后说人坏人呢!
可林织云既然收留了沈玉琪,那她就该知道沈玉琪说了些什么啊!要不然林织云被这不情不愿过来织布的沈玉琪给哄了去可怎么办?
她说的都是些实话而已,实话又哪里算得上背后说人坏话呢?
沈玉珊这样想着,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跟林织云把昨儿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
林织云不由感叹:“三叔祖可真是个难得通透的人,或许是我们之前见面的时候不曾深入聊过吧,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性格。”
第49章
沈玉琪也知道自己要是一直不老实的话迟早会被赶出去的,到时候连最有威望的太爷爷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那她就什么也没学会还什么都没赚到。她才不会做这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呢!
沈玉琪也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她知道林氏现在碍于亲戚情面不敢直接将她赶出去,只能暂时跟她虚与委蛇。
不过这样也好,像她这样聪明的人,哪里是能一直给别人做工的呢?
等她学会了林织云的手艺以后,也要像林织云这样买上几台纺织机,建造一个纺织院,到时候找别人来给她赚钱!
她才不会像林织云这样傻呢,居然把手艺白白教给村里人。
她要是造纺织院的话,一定要让那些想学手艺的人把束脩交上。
这手艺是他们能够白学的吗?很多地方学手艺都是要交钱的,凭什么他们学织布的不用交钱呢?
也是林织云太傻,白白错过了一个可以捞钱的机会,不过她才不会提醒林织云呢。
为了将林织云的手艺都学会,沈玉琪还是老实了很多天的。
林织云大概也看出了她的想法,只让何氏继续盯着,自己却没怎么关注了。
她要织那些花纹复杂的布匹,每天都得费不少功夫,没办法天天看着沈玉琪。
沈玉琪在林织云的纺织院里做了几天,这事就被沈家老宅的人知道了。
钱氏十分生气,她之前以为沈君川娶了一个废物就痛痛快快地跟沈君川分家了,哪知道沈君川娶的才是真财神,之前他们定的那个却是个假货。
钱氏每每想起分家那日,都悔不当初,只恨林织云没有早点告知他们真相。
要是林织云一早就说了,现在坐在纺织院里学手艺赚钱的就是自己了。
不对,她是林织云的二婶,怎么能给林织云做工呢?要是还没分家,她跟以前那样坐等着拿钱就好了,每天安心躺在家里逍遥快活多哈,哪里需要做工呢?可如今倒好,她连想去做工都去不了呢。
但上次被沈君川闹了一通以后,钱氏也不敢再去找沈君川麻烦了,只能先硬着头皮跟沈家二老商量。
沈老太太有些犹豫,二房都是好吃懒做的,三房都是木讷不爱说话的。
自从沈君川跟他们分家以后,每个月还能往回拿钱的就只有三房的三个男丁了。
可三房的三个男丁赚来的钱加起来还不如沈君川一个人赚的钱多,因此他们沈家老宅的日子过得越发拮据。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老太太自然希望二房三房的人一起出动,多赚些钱回来。
可是沈老太爷一早就发话了,以后家里的事情都只能由沈老太爷做主,她是不能插嘴的。
沈老太太虽然不服气但也没办法,她总不能这把年纪了还被送回娘家吧?
钱氏求沈老太太不成,也知道这家都是沈老太爷做主,只好硬着头皮去求沈老太爷。
“行了,你是什么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你是那种老老实实给人做工的人吗?就连走三步路都恨不得并作一步走,你真能老实织布不偷工减料?”
说实话,钱氏还真不敢保证。就她这性子,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坐不住的。
就算一开始过去为了不被赶出来会装两天,可时间一久,肯定是要露出大尾巴的呀!
虽然心里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但这种事情也不需要实话实说啊,她只要先骗过了沈老太爷,还有什么不好办的呢?
“可三房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藏私,这几个月交上来的钱越来越少,根本就不够我们这一大家子花用的,我也是为家里分忧嘛。”
沈老太爷冷笑道:“你们家每个月就交了十几文钱到公中,那才真的藏私呢,还好意思说老三家?既然要为家里分忧,那你男人为什么不去做工?
你三个儿子为什么不去做工?平日里好吃懒做的,每次川子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想做工了?你是想做工还是想去占人便宜?”
“爹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川子是我侄子,如今他们家发达了,照顾我们一些本来就是应该的。”
“应该的?这种话也就你说得出口的。你当初偷吃鸡的时候怎么不说做婶子的应该让侄子吃口好的?”
钱氏脸色微红,十分范窘,也不知道沈老太爷为什么要把那么多年前的老黄历翻出来,给她没脸很有意思吗?这死老头子,还真是偏心偏到没边了。
沈老太爷也觉得自己太偏心了,他当年要是不那么偏心沈二叔,沈二叔是否就不会好吃懒做到这个地步?那他们家老大是不是也不用死了?
沈老太爷如今对沈君川越是愧疚,就越是不肯让钱氏他们去给沈君川找麻烦。
“行了,林氏那纺织院收人的标准我也听到过,我们家里也不是没有符合的,既然玉琪那丫头已经进去了,那我们家去几个人试试也没关系。”沈老太爷道。
钱氏闻言立马笑得眼睛缝都找不到了:“还是爹英明,我这就让……”
“你别去!”沈老太爷冷冷地打断了她。
钱氏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这是为什么?爹对我是有什么意见吗?”
沈老太爷对她从头到脚都是意见:“你动不动就要拿长辈的派头压林氏一头,偏偏每次都是你自己没理,还去什么?玉琼比你还要冲动,跟林氏根本相处不好,也不许去。”
“爹!”钱氏开始大哭,“爹怎么能这样说呢?您这是诛心啊!我自从嫁到沈家以来,就对我们家那口子一心一意,这些年沈家落魄,我也不离不弃,您怎么能质疑我的品性呢?还有玉琼,她这年纪都好说亲了,爹却这样说她,要她脸上如何挂得住啊?”
“她要是真觉得挂不住的话,以后就别那么冲动了,否则这事能怪得了谁呢?”沈老太爷没好气道,“让你两个媳妇还有玉琼去吧,三房的几个也都可以去。”
钱氏听了心里更气,当即就想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她辛辛苦苦在沈老太爷这儿磨破了嘴皮子,最后她和她小女儿还是不能去,却便宜了三房那些人?
可钱氏就算再生气也知道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她要是敢说出口,沈老太爷肯定立刻给他们分家。
因为沈家二老从前最照顾他们二房,所以分家后沈家二老肯定是要跟他们二房过的。
可沈家二老早已是不能干活的年纪了,跟了他们就是多出两张吃饭的嘴拖累他们!
且他们二房除了两个儿媳妇都是好吃懒做的,要是分家了没了三房赚回来的钱,他们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因此钱氏除了生闷气以外便什么都做不了了,只好回去跟沈玉琼发牢骚。
沈玉琼也觉得沈老太爷偏心得厉害,对其十分不满。好在她本来就不想去林织云那边自讨没趣,她才不会对着林织云低声下气呢。
反正不管家里谁去了林织云那边做工,最后赚回来的钱都是要分一部分给她用的,她才不去犯那个傻呢。
沈老太爷发话之后,二房的傅氏、卢氏、沈玉珍,三房的婶子吴氏和沈玉茹都去了林织云那儿。
林织云看见这样一群人齐刷刷上门的时候都有些发愣,仔细看了一圈发现没有钱氏和沈玉琼以后更是以为。
“几位这是要……”
吴氏笑道:“川子媳妇还认识我吗?我是你三婶,这是我们家玉茹。老爷子叫我们过来问问你们家还招织布的女工吗?
我们家这几个都想跟过来学学,除了老大老二家的两个媳妇,我和这两个丫头都是识字的。”
沈三叔当年娶亲的时候沈家条件还不错,因此他能够娶到一个识字的媳妇。
可等到沈君福沈君禄娶亲的时候,沈家早就穷困潦倒,因此娶的媳妇也是穷沟沟里出来的,哪里能认得字?
傅氏听了吴氏的话以后面色有些难看,只觉得吴氏这是在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