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别的的地方去看看吧,她想,当初的她如何接受阿母和兄姐的死讯的呢?
是不是跟云朵儿一样,因为生活太紧迫所以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来伤心。
“总是会有人死去,人也总是会死去,有的早些有的晚些,所以我们才要生孩子呀。”
就这样,朴素又麻木的进行着一个个生与死的轮回。
人一旦开始思考,孤独感就随之而来,但偏偏残缺的,到目前为止只有两年的记忆,不足以支撑她做出判断,也不足以支撑她思考更宏大的命题。她觉空乏,试图通过更多的见识来填充自己。
荣时叹了口气:“看来你也没想好自己要去哪里。”
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过什么生活。她还处在混沌之中……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他思索片刻便道:“你是太苦闷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到县城去,就在县学里做一个教习。”
林鱼瞪大眼睛看着他,这次是真得意外。
“这就不是非礼了?”
荣时有点尴尬,若在当初,他自然无法想象一个女子坐在书院里跟一群男子上课。
但他如今低下了头颅,见识到了这世界上的微小却珍贵的角落,看到了众生复杂苦难的面目,自然不会跟以前一样,拿着“礼”这唯一的尺度,来评判这世间的一切是非。
他说:“在京城不行,在这里却是行的。”
知县大人处理过一次民间纠纷。
一个妇人来告状恶霸抢了她的鸡。然而荣时审查的时候,就发现恶霸不仅抢了她的鸡,还强迫了这位妇人。
可妇人在反应案情的时候,绝口不提此事,倒不是因为什么廉耻或贞洁,而是因为她提前打听了,如果按□□算,恶霸会被判处流放,而如果是抢掠,会被杖刑,并要求归还财物。
在妇人心里,如果他被流放了,那她的鸡怎么办呢?那两只会生蛋的鸡,可比她的身体,名誉都重要多了。
这里有贞操不如母鸡重要的妇人,却很少有不能抛头露面的女人,她们一样要下地,甚至服役。繁文缛节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一切都要为生存让道。
“正经的科举文章自然有那些士子去教,你可以教他们开蒙,入门,少少就被你教得很好。”
“我考虑考虑”
林鱼没有直接答应,但荣时依然很高兴,林鱼如今的尴尬局面,他得算始作俑者,他很真诚的希望她能摆脱困境,甚至于喜不喜欢他都没有难么重要了。
但林鱼,她估计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
荣时依据他对二人的认知做出判断,翠屏山里的,跟不上她的步伐,翠屏山外的……
他可很清楚自己的那些同僚朋友是怎么对待妻妾的——毕竟他仅有的那些追妻的手段,以前送礼物后来回娘家哄人,都是模仿他们的。
林鱼……不稀罕。
云景县的度支没有富余,所以从来没有县学,如今的县学还是荣时上任后慢慢筹备出来的。
林鱼送走荣时,目光落在少少身上,现在他们是翠屏山里唯二识字的人。
但识字在翠屏山里好像真的没有用,她还不如教少少捕鱼打猎。
忽然有一天两个女人找上了门,她们的衣服看上去格外破旧些,脸上也干瘦。
“我们来找少少,我们知道他在这里。”
林鱼这才知道她们就是少少的姐姐。少少在林鱼这里度过了最难熬的冬天,还有相当难熬的春天,现在她们来要人了。
“少少?”
林鱼叫了两声不见人出来,她干脆进屋去找,却发现少少藏在了床底下。
“你这孩子真是的,见了姐姐像老鼠见了猫。一家子骨肉她们还能吃了你,出来!”
少少不肯:“不要把我赶走,真的,我明天可以少吃点饭。”
林鱼摇头:“不是吃饭的事。”
其实还真是吃饭的事,林鱼心道,他的姐姐们未必不爱他,只是“爱”的表达本身是一种能力,在艰苦的冬天,她们自己活着都难,自然就不爱他,现在食物充足,她们就会想起他。
这大概也是贫穷的弊端,它会让最细腻的亲情也变得冷厉。
林鱼深深的看了少少一眼,“行,但你要听我的话,你也不要后悔。”
林鱼用一块腊肉打发走了少少的姐姐,然后把他那套唯一的男装收拾干净,带他去了县城。
少少自降生以来头次进城,一路都在东张西望,看到什么都要驻足瞅一会儿,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就烦了。
林鱼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年刚进京城是不是也这样。荣时是怎么受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