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鱼嘴角笑了笑:“承让”
云景县。
荣时仔细打量少少,这个少年入县学这段时间,进步飞快。他原本经林鱼教授,学了些诗书,只是对诗书中描绘的具体内容雾里看花,现在把他丢到这个环境里,他就开始飞速进步。
现在身上那种兴兴头头的劲儿消失了,脸上神态也变得端正,见到他便起身行礼,姿势有模有样。
“你找我?”
“是,我是特意跟知县大人道谢的,平常您事忙,我不敢打扰,今天您来县学视察,这刚好是个机会。”
少少的态度很诚恳,他入了县学后,才知道像他这样,想不交食宿费,通过劳动来换读书机会的人很多,一般要经过简单的选拔考核才能得到通融。毕竟穷人真得太多了……但他就被直接领过来了,这恩惠有点大。
听他讲明原委,荣时倒也不假承情,他说:“谢你林鱼姐姐就可以了,你在她那里开了蒙,实力原本是够格的。况且,我本就有意把名额分散开,争取每个村子都有一两个,别的地方早早就选定了,翠屏山里,也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荣时考虑问题素来周全,只要每个村庄,至少有一个人读书认字,他以后不管是颁布什么政令还是推行什么政策都会方便许多。
翠屏山的情况非常特殊,与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如当初林鱼所说“天皇老子也不管我们的事”,但至少传声筒还是要有一个,毕竟永远与世隔绝,那就会被世界抛弃。
少少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是书院里最勤奋的学生。
他负责给这里的学生做堂食,晚上就睡在灶房里,荣时随意看了一眼,发现他放在屋角的枕头是一根柴禾。
少少看荣时的视线落在那根柴禾上,便道:“我晚上枕着这个,稍微一动,柴禾就乱晃,我就醒了,就可以继续起来读书。没办法,我跟那些正经的读书人差太远了。”
荣时眸光深沉,他想起当初自己苦读的时候。他当然不会用柴禾,他只是刻意保持一个姿势睡觉,侧身向左,压着胳膊,这样胳膊很快就会酸麻,人就会睡不下去,他就可以起来继续研习。
不过后遗症也是有的,他觉轻,总是很容易惊醒,惊醒了就容易睡不着,这种情况连续持续几天,神经就跟针扎似的,一跳一跳的疼。
他一开始睡不着,心里还会起急,但后来就习惯了,干脆爬起来继续看书或者工作。所以视荣时为对手的人,总是很快就放弃了——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这厮在那些失眠的夜里又偷偷往前冲了多少。
荣时心中颇觉欣慰,深觉此子可教。只是欣慰完了,后味又有点回酸。
……有时候他也会讨厌自己过于正直的脾性,一般男人面对觊觎妻子的人怎么做?不说弄了,至少不会助他。
罢了罢了,荣时放弃了纠结。他拿起少少桌案上的文章看了看,点出他破题上的问题,又告诉他这边的学政并不喜欢这样的文风,还是要稍微华丽些。
“二月县里会有童生试,你去下场考试。”
“这么快?”
“考不上就当积累经验,但这次是云景县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人数最少难度最小的一次。”荣时看了他一眼:“所以,你最好考上。”
少少被他视线压的膝盖一软,只觉不好好干腿都要被打断。
不过那是明年二月的事了,少少这次请荣时来,真是专门道谢的。
他捧了一碗粥给荣时,这粥雪白晶莹,有浓郁的鱼香味儿。荣时饮食有节,从不吃夜宵,但看看少少期待的眼神,想想他大冷天的蹲在门口木着脸杀鱼,又觉得拒绝了可能会摧折少年心意,于是就尝了一口。
“这是……”
“鱼鳞粥啊。”
鱼鳞?难怪味道有点熟悉。当初林鱼也给他吃这个……
“我一直想谢谢大人,又没有什么好答谢的,今天县学堂食有鱼,我就把鱼红烧了,刮下的鱼鳞给您炖了个粥。”
他不敢截留鱼肉,不然依着荣时的个性,会骂他因私害公。
虽然但是……不知为何欣慰不起来。有谁表示尊敬和礼待会让对方吃鱼鳞的?
“炖了一个时辰呢,润肺,健胃,还对皮肤好。您最近是不是常熬夜?”
荣时愣了一下,当初林鱼跟他说:“你吃这个,对你有好处。”
那个时候,他确实很痛苦,被关在屋子里,肺部被冷水激伤,终日恹恹,食不下咽。
可他当时是怎么想得来着,“寄人篱下就不要挑三拣四了,主人给什么就吃什么,鱼鳞就鱼鳞吧。”
他戚戚然自哀,全然不知自己已被她努力优待。鱼鳞粥要熬一个时辰,消耗那么多柴火不知道需要她去山上采多久。
荣时毕竟豪门公子,在生活上着实缺乏常识,而当时的林鱼,只有生活经验,却无法给出合理解释。
如这样,细枝末梢的“误会”不知还有多少。
他们各方面都天差地别,有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误会,实属正常。
不,其实也不太正常。荣时叹息,归根结底,是他心存偏见,不肯信她,秉性犹疑,不敢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