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里,荣时一动不动,声息全无。
“荣相”“荣相”
前段时间被关进来的白家兄弟就在他隔壁,他连着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反应,慢慢的把手臂探过来,透过栏杆抓住他的衣领,“荣相?”
一动之下,荣时便被拖曳过来,他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赶紧用手取了清水喂给他,可那水到了嘴角便滑下去,丝毫不见吞咽迹象。
“……死了?唉,可怜表少爷,没爹没娘还没叔了。”
正忧伤,忽见灯光大亮,两个灯笼领路,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男的仪表俊秀,少年老成,正是表少爷。旁边那位女子眉眼灵动,见之忘俗,瞧着和善,浑身却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势。
她拿出一张手谕给狱吏看,目光却落在荣时身上。“他现在是我的人了。”
狱吏打开门,林鱼快步走过来,弯腰在荣时脖子上一试,立即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他身上,将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荣炼趁机给狱吏塞了银子请他关照白家人,然后一弯腰抱起了荣时,将人带了出来。少年俊美而犹带稚气的脸绷得紧紧的,脸色阴的可怕。
林鱼事先见过,也有心理准备,他却是头次见到荣时这般模样,他那总是衣冠楚楚仿佛万事都在心中的小叔,竟然如此形神苒弱,一碰就碎。
荣炼一时回不过神,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国公府世子,要自己撑立门户,那离得很远的事情好像忽然间近在眼前了。
马车缓慢前行,车厢里气氛沉重,没有人说一句话,等到车辆停下,荣炼撩开帘子一看,却是林府,不是国公府。
林府外站着一个有些年岁的姑姑,面目严肃,宫妆打扮,是公主派来“襄助”的。
荣炼看看匾额吃了一惊:“婶娘?即便你们要复婚,也要等小叔身体恢复……”
“复婚?”林鱼忽然转身,笑意盈盈看着荣炼:“小少爷,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当我是被出了放妻书以后,还上赶着要进国公府吗?不是,是我,四品俸禄的林大人,为了替公主照管这个不听话的木头鸡牺牲了我的婚姻。”
“你……”
荣炼还要说什么,林鱼已变了脸色:“送客!”
砰,大门在眼前合上,荣炼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小叔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林鱼已经请了太医在家里等着,人放在矮榻上,立即摸腕诊脉,然而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在感觉到有人靠近后,忽然挣扎起来,这挣扎没有什么力道,却青筋暴起,冷汗透渗,没有声音却有些瘆人。林鱼正在吩咐下人守门,听到动静自己转身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别动。”
她看了一眼散乱的头发,“乖一些,不然我就把你头发剪了,两三个月你都别想离开房间。”
太医扭头看了林鱼一眼,心道好家伙,荣相监狱里都没落头发,到了林府却要先受髡刑。“从诏狱出来还能部件齐全,这是老天保佑啊……唉等等”太医皱了眉:“外表瞧着虽是囫囵的,但牢狱里有些极阴损的法子伤到了内里……”
“能活吗?”林鱼打断了对方的话,脸色很不友好,语气也有些暴躁。
“活命应是无碍的。”
“能活就好”林鱼握紧的拳头又松开。
荣时似乎连眼睛都无力睁开,他只朦胧的感觉到自己被移动,脱离了阴暗的地牢,摆脱了魔鬼爪牙,周身一片温暖安宁。
他似乎听到了林鱼的声音,送走了太医,林鱼轻声道:“没事了。”
荣时终于沉睡过去,瘦削而昏沉,像一抹惨淡的月光。
他现在身体太虚弱根本无法沐浴,林鱼让人送水过来,给他做简单的擦洗,若非那嶙峋的胸膛还有一点起伏,林鱼都觉得自己在入殓……现在的荣时太安静了,毫无反应的任由她摆弄,她忽然想起以前他又局促又做作的情态——总想把自己捂严实了,一丝多余的肌肤都不要露出来。
下人送药过来,林鱼给他灌了药,又给他通头发,结果稍微一用力,一掉一大把。
林鱼看着手里捋下的头发暗骂一句,让你好端端的天天参禅打坐,搞得跟和尚一样,现在好了,再去广济寺都可以不必通报主持了,可以直接打入组织内部。
她放软力道梳了一遍,发现意外的通顺,细软的发丝竟然没有纠结在一起。
荣时睡的很不安稳,林鱼注意到他几次惊醒过来,手指攥紧了衣服,或把身体拧成一团,但在意识到自己已不在牢狱后便会迅速又睡过去。
他恢复意识已经是在三天后。
林鱼端着汤药进来,发现他正盯着手里一根头发——白色的。
“虽然掉了点,但整体还是顺滑的。”林鱼认真的安慰他。
“我在牢房里,会给自己梳头发。”
连续不断的汤药和睡眠补了精神,荣时虽是软乏,说话却已口齿清晰。
林鱼:因为你喜欢整理嘛,牢房里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只能理头发。
“梳完之后,我会抓一把来数多少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