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了,他和她已经认识二十多年了,只是为什么她看着他却好像愈发的不认识他了呢?
二十年前,一个被卖到草原的奴隶,遭受着毒打,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年护在这个奴隶身上,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了,还笑着对少女说,“没事儿,他们打到不想打就不打了。”
只是老板娘却觉得那时的他穿的是粗布衣裳,可是他的心是热的,那时的他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奴隶拿自己的命去护,而现在的他,却为了自己的野心屡屡挑起战争,为了自己的野心,至那么多无辜百姓的生命于不顾。
有时她就那样看着他,就希望哪怕一点点就一点点就好,能让她窥见当初那个少年的影子,只是她了解,她也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可是……
老板娘是这个世上叔父唯一可以完全让他信任之人,自那次叔父救了老板娘后,老板娘便一直陪在叔父身边,直到那次他的父亲说要将王位传给叔父时,便是他们真正厄运的开始。
他最崇拜的哥哥,一时之间也疏远了他,对他爱答不理的,叔父倒也是不是很在意。只是哥哥的母亲找人欺负叔父母子,使他们本就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
那日,叔父的母亲得了大病,叔父没有办法,就去求哥哥,可是哥哥对他避而不见,最后和叔父相依为命的母亲与世长辞。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的是那个毁掉他一生的那个传言,只是他父亲的一个谎话,为的就是激励他的大哥,但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哥哥是因为怕自己的母亲伤害他们,才听母亲的话远离他们的,至于求药那日,他的哥哥其实并不在家,只是他的母亲拒绝的。
可是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那个一心崇拜哥哥的叔父,和那个为草原奴隶挺身而出的少年了,只有一个满心仇恨的政治家,步步算计、满心猜忌的奸险小人罢了。
可是,只有老板娘还愿一直守在他的身边,愿意陪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守在他的身旁。但,老板娘也不是没有心啊,北筹王的母亲和北筹王都是真心待她,可是她在客栈前见过的那些流民,都是无辜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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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从小窗中透过昏暗的光,洒在监狱之中,这是淑儿他们判断天明的唯一依据,被锁进地牢里的这几日,三人遭受着非人的待遇,被折磨的几乎要耗尽最后一点精气神。
他们被捕的这几日,煦阳极力地保持着自己的冷静,让自己不被情绪所控。
那日,一位煦阳安插在北筹族的眼线来报,新任北筹王将于半月之后,将前任北筹王以勾结外敌之故斩首示众,以振军心,其中还有……
煦阳只觉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含在胸中,耳朵嗡嗡地响个不停。站在他身边的曦栀接住他,将他扶到床上,找柳希言前来照顾他。
因为啊,还有场硬仗在等着她,曦栀回头看了一眼煦阳,眼中隐隐有些眼泪,低声道,“对不起。”随后便挂帅出征,眼神决绝。
曦栀走后,一行眼泪从煦阳的眼角滑落。柳希言为他拭去眼泪,柳希言丝毫不知道究竟是何缘故,平时主帅看起来挺健壮的,现在却这样虚弱,还有睿宸兄那眼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柳希言,柳希言什么都不知道,但一路走来,柳希言对他的睿宸兄是了解的啊,不知为何他总能注意到他的睿宸兄的一举一动,每个小动作,他喜欢在人群里看着曦栀每次凯旋而归的场景,就那样默默地看着。
他越想愈发觉得不对劲,不对……
可是这是曦栀早已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报,主帅,军师在前阵遭遇险境。”一个满脸血迹的士兵慌忙来报。
煦阳突然坐起,柳希言走到床边扶着他,虚弱地问,“你说什么?“
“报,军师……前阵遇险。“
煦阳的瞳孔突然放大,“什么?“说话间,一晃一晃地往前走,扶到自己的铠甲前,”找一队精兵,跟我前去支援。“
“遵命。“
“希言呐,来帮我一下。“
听到曦栀遇险的消息,柳希言坐在那一动不动的,心跳地很快,直到煦阳唤他,他才回过神来,匆忙上前,拿起铠甲。
“主帅,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柳希言吞吐道。
他生性胆小,若不是非他不可的事情,他是不愿去沾染半分的,可是睿宸兄对他的意义不一样。
“你在这里好好的,我一定会带她回来。”煦阳拍了拍柳希言的肩膀,安慰道。
这时闻风而来的宇文将军拦住煦阳,道,“主帅,军营不能没有你啊。”
自打那日宇文将军从战场失败归来,煦阳多次看望,且煦阳的才能,不知从何时起,他打心底里认同了这个主帅,他是个死脑筋,认定了,便是一辈子的事儿。
煦阳拉起请命的宇文将军道,“宇文将军,此行凶险,若是我回不来,便由你担任主帅,这些日子以来你跟希言一起修撰地图,也读了不少战策,你早已不是当初鲁莽的你了,只是此行我非去不可。”
煦阳的眼中泛着泪花,煦阳知晓此次有去无回,只是……他真的不能再失去曦栀了。就让他任性这一回吧。
自煦阳走后,柳希言的眼泪流了下来,本以为这些天在军队里见惯了生离死别,自己已经不是那么爱哭的人了,可是眼泪还是不值钱地掉了下来。
“对,对,若是睿宸兄回来了,受伤了,营里止血的药材还够不够用,我得赶紧回去准备的多一些。”他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擦干自己的眼泪。
他迷迷糊糊地跑了出去,一路上他好像撞了好多人,他跑进医药帐,老军医像往常一样治疗伤员,他也不顾老中医向自己问好,兀自坐在磨药的碾槽前,拿起那些止血的药材便开始碾。
嘴中还总是念着,“千万不要有事啊。”他的眼泪还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滴进药里,他赶紧擦掉他,“这样会影响药效的。”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一旁的老军医从没见过他像今日这样反常过,“真不知道,这孩子是又怎么了,咋还一会哭,一会儿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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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去前线的路上,煦阳强撑着自己,自打曦栀离开徐府后,他的身体就因操劳过度愈发虚弱,加之那个子墨的消息,急火攻心,随后不久出征,更是别提什么静养的机会了,这病算是落下根了。
有时,煦阳就盼着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为这天下的百姓谋个太平盛世,然后自己便同曦栀一起诗意江湖,从此归隐山林,再不问这世间之事。
“等我。”煦阳抽了马一鞭,加快了步伐,“等我,我真的不能失去你,等我。”
马蹄溅起滚滚黄沙,近了,闻见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煦阳有种不详的预感。
转角处,煦阳终于于万军之中认出了在奋力杀敌的曦栀,他带兵杀出一条血路,骑着马来到曦栀面前,伸手将曦栀拉上马背。
二人冲出重重包围,奈何还是寡不敌众,又是半个时辰,南希国的军队只剩下曦栀和煦阳。
敌人将二人围得水泄不通,这时有个敌方士兵笑道,“你看啊,这南希国的主帅和军师最后居然败在我们手上,你看他们多么狼狈啊,哈哈……”
“煦阳,你来做什么?”曦栀神情地看着煦阳,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看他。
笑意爬上煦阳的嘴角,“娘子,我好久之前就想这般叫你了,今日你我夫妻死在这里是以身许国,我不悔,能和娘子死在一处,我很开心。“
煦阳伸手握住曦栀的手,二人十指紧扣,相视一笑。
“来吧啊,你们这群宵小之辈。”煦阳冲着围着他们的敌兵凶狠地喊道。
二人从未并肩作战,这是二人的第一次并肩作战,但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二人颤颤巍巍地拿起武器,瞅着四周一拥而上的敌兵,他们看向远处,好像看到,南希国的百姓在一片歌舞升平的锦城在过春节,每户都洋溢着喜气,自此百姓再不用遭受战乱之苦,天下自此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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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耳边的吼声震耳欲聋,煦阳和曦栀二人只觉得脚下有些站不稳,手中的剑也在微微颤抖。
闭上眼睛,二人十指紧扣,彼此觉得死在一起倒是不错的结局。
突然,只觉得脚下一轻,难道这就是死的感觉吗?不,是他们被拉了起来,曦栀猛地睁开眼睛,向上一瞟,是师傅,是曦栀的师傅。
煦阳也瞧见了师傅,只觉得这一定是是天上的仙人,只是自己见到了仙人,怕是自己不再人世了。
师傅带着二人飞出重重包围,师傅的武功已入化境,竟毫不费力地将二人救了出来,最后带了二人来到了一个僻静之所。
落地之后,曦栀跪下来,“师傅。”
曦栀的师傅看着曦栀,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竟伤成这样,赶紧扶起曦栀,拿出丝巾为曦栀拭去脸上的血痕,将曦栀飘在面前的头发捋到耳朵后面。
劫后重生的曦栀,一把抱住师傅,“谢谢你,师傅。“
这是这些年来,曦栀第一次抱师傅,以前总觉得不想让自己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也不想让任何人成为自己的负担,即使对于身边最亲近的人也都保持着距离,可是自打遇到了煦阳,他是那么温暖的一个人,似乎也改变了曦栀,原来爱也需要回应,爱也需要表达。
煦阳傻乎乎地站在那里,满头雾水地搞不清状况,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师傅扶着曦栀的肩膀,笑道,“傻姑娘,哭什么呢?“
“仙人。“
“哈哈,我可不是什么仙人,我是栀儿的师傅。“师傅笑道。
“你们在哪,我送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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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一阵沉默,已经两个时辰了,大家都以为他们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有的在为主帅和军师默哀,有的偷偷躲起来抹眼泪,只因主帅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
柳希言傻傻地在那里研药,宇文将军走到他的身边叹息道,“他们不会再回来了。“
柳希言的手停在那里,任眼泪悬在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恍惚道,“不会的,“笑了笑,”不会的。“
“是主帅和军师回来了。“一声欢呼打破军营地宁静,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冲出来。
柳希言也冲了出去,远远地瞅见他的睿宸兄就好好地站在那里,悬着的心终于安心放到了肚子里。
他好像也顾不得什么了,几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搂住曦栀,“睿宸兄,你没死,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他太用力了,触到曦栀的伤口,一会儿反应过来,“对不起,睿宸兄,没弄疼你吧。“
曦栀笑答,“没有。“
煦阳站在那里也笑了,他知道希言一直很是关心曦栀,他想他现在一定很是开心,只是……
他低下头去,他不知道柳希言和曦栀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故事,若是她更爱他,他……
曦栀转身悄悄地拉住煦阳的手,冲他莞尔一笑。
一众将士围着几人,一直看着几人,以前都觉得主帅和军师严厉,但此刻却觉得倍加亲切,原来他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过了好久,他们才注意到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
这时,煦阳对众将士言,“是这位仙人救了我们。“
众将士齐齐跪下,用最高的礼遇礼待师傅,只因他们救了他们的主帅和军师。
众人拥着进到了帐子里,煦阳感谢过众人,便让他们都出去了,可是他却能明显地感受到柳希言炙热的眼神,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是自己的心思作怪,还是事实如此。
人群褪去,屋内剩下曦栀和煦阳两人,两人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那是一种释然,是一种劫后重生的释然。
“娘子,”煦阳的声音似是耳语,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听得到。
“啊。”她没想到的是曦栀居然回应了他。
他将塌在椅子上的身上稍稍挺起来些,眼中含着泪,嗓子有些喑哑地说着,“没什么。”
“我想我们应该制定一个计策,快些结束这场战争。”煦阳道,他的眼神突然很是冷漠。
曦栀向他走去,拉起他的手,当她的手碰到他的手,煦阳的冷漠坚强似乎被破防了,她轻声道,“你太累了,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们一起想办法。”
他反手将曦栀抱进怀中,抱得紧极了,生怕一松手,曦栀就消失了,生怕一松手,自己就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曦栀回到自己的帐蓬,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她想去想些东西,但是她好想什么东西都想不了,不知何时她睡着了,醒来时夜早已深了。
这时候,柳希言不知为何深夜到访。他端着一碗粥,加快步伐来到曦栀身边,“睿宸兄,你终于醒了啊,你都不知道你睡了多么长的时间。来,给你,这是给你煮的粥。“
“谢谢你啦,那位仙者呢。“
“是主帅的侍卫三儿早已安排妥当了。“
“嗯。“曦栀接过粥碗,自顾自地喝起来。
在一旁看着的柳希言一时出了神,柳希言本想着自己要不要喂睿宸兄吃,但他知道他的睿宸兄是这个世界上最骄傲的人,他应该不会想要人去喂他。
“睿宸兄,那我先走了啊,你要好好休息啊。“柳希言看他将粥喝个精光,心里别提多么高兴了,拿着碗便高兴地走了。
原来,这一切都被煦阳看在眼里,他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多久,他真的好想保住她,也许让曦栀跟着柳希言离开,会保她一生平安。
落寞的他回到帐篷内,却瞅见了三儿。
“三儿,是你呀。”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少爷,夫人和柳公子。”三儿一脸担忧道。
“原来你也注意到了,我知道柳公子对娘子是真心的,娘子是我身边所剩不多的亲人了,我想保住她。”煦阳的低头看着灯油从蜡烛上滴落,“是我无能,想要保住的人,一个都保不住,想做成的事一个都做不成,我一定是这世上最无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