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热水来了！”
“这会很疼，你别看。”他抱着她坐在椅子上，也不粉饰她将会感到的痛楚。为了让她转移视线，他只能把她的脸往自己胸口压。那伤口白骨森森，她若看了一定备感疼痛。
“嗯。”没受伤的左手紧紧的抓住青虹的肩膀，她把头深深的埋进他胸口里，受伤的手因为锥心之痛不住的颤抖。
“很快就没事了，痛一会儿罢了。你忍一忍。”他用沾了滚烫热水的布条清理她的伤口，把喷出来的鲜血都抹乾净，再把上阳轩送来的药洒上。“快好了。快好了。”
“大人，让我来包紥吧。”上阳轩手持布条在旁待命。
“不必了，我来。”青虹接过布条，把洁白的布块缠绕在她的手指头上。“小蓝，都好了。小蓝？”一开始他还听见她呜咽的声音，可不晓得何时开始她已不再发出一句声响。
“小蓝？！”在他轻轻一摇下她早已疼晕的身子向外跌落。若不是他紧紧的抱着她，她早已摔了下地。
“她应该是痛晕了。虽然这个药很有效，可他带来的剧痛大人应该还记得吧。蓝羽仙子平日不常习武，应该没有受重伤的经验。这种疼痛她怎能承受得起呢？小人认为应该让她歇歇。她一会儿应该就会醒来了。让小人把她送去客房吧。大人不如先去更衣吧。”
他淡灰色的衣裳被他扯破了一个袖子，而身上多处也被蓝羽的鲜血染红，看起来就像他自身受了伤似的。
“我自己来吧。把衣服送去客房，也拿一些书来。我想要亲自照看她。”语毕他就把她抱起，走向客房，不想让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碰她。
“大人，那至少让我们帮蓝羽仙子换下染血的衣服吧。”两个侍女追随在迅速迈步的青虹身后。
“也好。”不过他依然继续抱着她走，根本没有看侍女一眼，直到他把她安放在床上后才在门外稍候她们帮她更衣。
“大人，好了。”虽然她们不喜欢她，可上阳轩的吩咐她们不能不听，只好勉为其难的帮她换上比较舒适的轻薄服装，一点也不敢怠慢。
“退下吧。”青虹依然一个眼光也不施捨给她们就径自走进客房里，手向后甩一甩把她们都打发掉。
“大人，小人把乾净的衣物和你最近喜欢看的书籍带来了。小人先行退下，有什么事喊小人一声便是。”
“嗯。”坐在床边的他依旧没看他一眼，摆一摆袖当作回应。双眼只停留在蓝羽苍白的脸上。
待全部人都离开了客房后他才换下血腥味重的衣物，随手从一叠书本里抽出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翻阅起来，可一行字都没进他的脑里。过了一刻还停留在同一页的他最终还是放弃阅读，选择专注的盯着她的脸蛋看。
小蓝。他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唤她小蓝的。她开始拜他为师不久后？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叫她小蓝时她愣了一下，然后甜滋滋的笑了。耳朵也红了一些，煞是可爱。
虽然她平日对着他们唯唯诺诺的，可是只要有人说了她亲近之人的难听话，她的脾气就会突然冒上来。他这才发现原来她也有脾气，也会生气。或许她只是一直以来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想法。可是不管她多生气，那怒气似乎总是很快消散。她不是一个小心眼的女孩儿，对玄樱也百般忍耐。
学棋时，她每一天都会到府报到。一开始他曾以为她会不会只是以下棋为藉口来亲近他。虽然他对投注于自身的眼光没兴趣，可是他知道自己还是颇受欢迎的。不过即使她真的对他存有一点私心，可她从未让这些影响她的棋艺。
她在拜师时是多么地努力，也是多么的青涩。一开始她连饭菜也不敢多吃，整个人都硬邦邦的，像块石头一样，也都不敢开口说话，偶尔开口也只敢请教下棋时碰到的难题。和玄冥城那夜不太一样。拘谨多了。不过后来她总算开始暖了起来。笑容多了，话也多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没了她的宅邸竟然让他觉得有一丝冷清。虽然在他面前，她不算是非常多话之人，可是她爱笑。而他也习惯了她清脆的笑声。和玄冥对弈之后，他知道她为了练舞、练琴所以没时间前来拜访就开始在她平日送信的时间带在院子里找一些小事情做。
当她把信交给上阳轩时就能利用这巧遇和她打声招呼。不过他也只会说一句‘你好’。从狼神岛回来后，他雀跃的等了几天。可等了一个月还是没见着她。他觉得府里实在有点冷清，也很怀念她的气息就再以教她运用古琴之名请她过来坐坐。
他曾问她为何一直没前来。她说她不想一直厚着脸皮前来叨扰，所以即便想去也不敢去。在他的劝诱下她终于再次每日前来。可没想到才过了几日她就因此受伤，面如白纸的躺在他客房里。
“青虹，小姑娘怎样了？”玄冥拿着一个传出阵阵药味的小土锅进房。“我都听上阳轩说了。都是我不好，不会管教她才把她弄得那么任性的。我带了一些补血药过来。待她醒来后可以热了给她喝。”
玄樱知道自己闯祸后就立刻投入哥哥的怀抱，恳求他帮忙收拾这个烂摊子，不然青虹一定会埋怨她。对蓝羽感到亏欠的他也想探探她，就吩咐下人用最上好的药材熬了一锅补血汤药登门致歉。
“还没醒来。”她平日红润的双唇现在一片煞白，着实需要一些补血的药品。玄冥的药也算合时。
“也不能怪你。她都去了河神那儿拜师多年，也没见她收一收自己的脾性。她是无药可救了……”虽然他语气看似平和，可熟悉青虹脾性的玄冥知道这次青虹可真的被惹毛了。
不过这可不能怪他。虽然他依然不肯大方承认，可他对蓝羽的确很在乎。最近他嘴上不再如此频繁提起紫瑶了。每次脱口而出的两字都是小蓝。
“她的伤势如何？”
第二十章
“伤深至骨，只怕伤到了她的筋肉。伤口在指尖上，削了一大块肉。疤痕不是一个问题，平日的活动也不会受影响。只怕……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弹琴了。”说到这儿他就感到痛心。他知晓她对弹琴的热诚。
“先别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不如明日带她去杰伊那儿看看。他府里最多灵药，而且他总说只要及早就医就没有他治不好的伤势。我们断手断脚的也不是让他接回来了吗？”
“我差点忘了杰伊这药神的存在了。待她明日气血回復些许我就会带她过去。毕竟法器的法力反噬无法和普通的外伤相比。很小的入口也可以伤至内脏……”
“小樱说她想登门道歉，可是怕你还在生气，所以不敢前来。”
“不必了。她还会道歉？她是安着什么心肠道歉？是为了她任性妄为，不把别人的劝告听进耳里导致局外人无辜受牵连而道歉。还是只是怕我生气才想要道歉？如果是为后者那大可不必，我这里不欢迎她。叫她回河神那儿修修性子再回来吧。”
“唉。你的脾性我会不知道吗？不过她怎样不济也是我妹妹。我不会要求你原谅她，可是我至少也该开口问一问。而且河神说她出师了，不让她回去。”
“她那样的脾性也算是出师了？”
“河神说他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其他门生因为她的容貌和她的地位都对她格外娇宠，他也很难办。即便有些人不会特别对她示好，可也不敢为难她，更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虽然她真的很任性，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全看在眼里，可是她仙术的造诣的确颇好。她真的都把河神的仙术都学会了。我现在还烦着该如何安置她呢。不管我怎么拜托，河神毅然不愿意再收她为徒。”
“你让她别过来就行了。她的去处我不在乎。”
“我尽量，尽量。”
“嗯？”被聊天声音吵醒的蓝羽想要用手把自己虚弱的身子撑起来。可右手一使力她就被伤口疼得唉唉痛呼，这才想起她为何会在这儿躺着。
“别动。会弄伤伤口的。你想坐起来是吗？”看到她弱弱地点点头，青虹把她扶起，让她靠在床头上。“来喝点水。”他倒了上阳轩离去前贴心准备的温水，把杯子放在她唇前喂她喝下。
“谢谢。”喝了水后滚烫的喉咙感觉舒服了一些，可身体还是散散软软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我的伤口……怎样了？”
“血止了，不过因为你也流了蛮多血，需要多休息几天才会有点力气。你的手指……说实在的我也不清楚。伤口很深，如果伤到了筋骨……只怕你没法像以前那样弹琴了。不过在生活中不会有其他不便，就指尖的灵敏度……”
“不能像以前那样弹琴了……？”她小声的重複着他说的话，眼泪滴滴答答的从她眼里流了下来。“我不要……”受了伤昏昏迷迷的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让青虹心疼不已。
“别哭，别哭。这只是我的猜测。况且我不是医师，可能把伤势夸大了。你先歇歇，待会儿我会吩咐人熬一些补血的药。”
“我这儿有。我出去叫人热一热。”玄冥再次拿起小土锅出去寻找上阳轩。
玄冥一踏出房门青虹就坐上了床榻，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哭泣。
“明日一早我会带你去拜访杰伊药神。他在宫里练了一堆灵丹妙药，一定有一样适合你。不管伤势多重，他都有办法完治。或许你的伤口没什么大碍，就只会留一点小伤疤。”
可是不管他说了什么蓝羽好像都听不进耳里，一直地默默流泪，把他肩膀都打湿了一片。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她离开了狼神岛后因为元老刁难无法把琴带出，导致她无法日日练琴，不过她的琴艺充分的反映了她在这门手艺上下的功夫。
她的弦音证实了她在琴艺上耗费的时间和精神，反映了她对弹琴有多锺情。若她没有流落到狼神岛里，可能她会是一个乐师。过了几千年，挨过了几个大关，必定会成为乐神。若她因为受伤无法再演奏出自己熟悉的音色，对她来说可真是一种折磨。
“我一定会帮你找出解决方法的。别伤心。喝多点水，你流了很多血。”他索性把整个水壶都拿了过去，方便她补水。
“药热好了。”玄冥端着一大碗褐色的药汤，碗里传来很浓的药材味。“我试了，应该不会太烫。”
“交给我就好了。”那个碗着实不烫手，温度应该刚好。他拿起来勺子，对着药呼气，温柔的喂进她嘴里。
“小姑娘啊。这次真的非常抱歉啊。我代她向你道歉了。”说话时一向挺着坚硬胸膛的玄冥今日看起来小了一圈。肩膀往内缩了起来，一脸愧疚。
“您不用道歉。这与您无关。我还得感谢您特意送药过来。只是我有点累了，想歇歇……”
“我明日会多带一些补身的药过来。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真的是很抱歉啊，小姑娘。”
“青虹，我也该走了。可以麻烦你扶一扶我吗？我的手还是好疼，没办法用力。”虽然平日用双腿就能轻松站起来，可失血过多的身子实在是乏力。
“你也说你的手还是很疼，那就在这里休息吧。你乖乖躺下。我会把月儿带来的，你放心。我也会找人通知夜风。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吧。玄冥会差人代替你的，你就别为这操心了。”在她昏厥时他已为她备好一切，只待她点头同意他就会吩咐上阳轩把事情办妥。
“这……”她瞄了被布条层层包覆的手指头一眼，虽然不愿意也得死心。这几日她就只能当个废人了吧。“嗯。麻烦你把月儿送来，它一贯在我怀里睡觉，我怕它会感到寂寞。”
“好。你稍等。我很快就回来。别下床了。有需要的话就喊一声吧。会有人侍候你的。”
“嗯。”蓝羽把头靠在冰冷的墙上，愣愣的看着她的手。
伤口都在指尖，应该不会影响下棋，画画和写字。可是琴……琴就不一样了。她伤心的时候喜欢弹琴，开心时也喜欢弹琴，不管被什么情绪困扰都喜欢弹琴。选的曲子会因为她的心情改变，不变的就只有她喜爱弹琴之心。而且，爹娘也很喜欢听她的琴音。难道以后就没办法弹给他们听了吗？
她尝试动一动指尖，可那细微的动作却带来刺骨之痛，血液渗透纯白的布条，血迹斑斑。
“疼。”逼不得已她用左手彆扭地解开包紥得紧实的布条。“难怪会那么痛。”
这是她第一次好好的看着自己的伤口。方才因为疼痛和眼泪和混乱的思绪，她根本没正眼瞧瞧，只知道流了很多血。原来四只手指的指头都被削了，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腥红的伤口在她胡乱移动手指时再次出血。可她依然一声不哼，也没有吩咐外面守着的人拿一些药或者乾淨的布条和热水进来，只是静静的看着手指上的伤口和缓缓往下滴的血。这就是爹不让她习武的原因吗？受伤真的好疼。看起来也很血腥。可讽刺的是她第一次受的重伤竟不是在打斗下承受的，竟是在弹琴时弄伤的。
“月儿来了。”抱着月儿进来的青虹看见她再次绽开的伤口不禁吓了一跳。“来人拿些热水，布条和药进来。上阳轩知道哪个药。”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要看看还可不可以动罢了。然后，然后它流血了，我就想把布条拆开。可是拆开了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对不起……”见他惊慌的模样她赶忙解释。
“没事儿。没事儿。血流得也不多。很快就没事了。”他手脚利落的拿起他们送来的东西，俐落的帮她再次包紥伤口。“看，这就好了。没事儿。”
“谢谢。我想歇一歇了。照看了我一整个下午，真的很感谢你。”
“别说这些客气话了，小蓝。你睡吧。”他把月儿抱起来放到她怀里，待她闭上失落的双眸才帮她把被子拉好，弹指把房里的灯火扑灭。
“你把我常用的东西送来客房吧。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儿。”
闭上眼睛的蓝羽听力变得特别敏锐。即使青虹在门外压低了嗓子，可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若她受的只是小伤，若这不会影响她弹琴，她现在应该在窃喜了吧。毕竟青虹对她是多么的贴心，多么的呵护周到。
今日他抱了她好几次。他的身体很暖，很窝心。他也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胸口数次。他很在乎她，她看得出来。不过现在的她真的没心思想这些。她只希望药神真的会有一些灵丹妙药可以把她伤口治好。让她可以和平日一样的弹奏一曲。
“小蓝，你醒来了吗？”门外传起轻叩声和青虹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