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多亏了九重的玉，她真的不再发梦。不再被情绪和梦魇折磨的她胃口终于比较好了，进食也多了，脸色也开始变得红润。在空中宫殿无所事事养了一个月的伤后，九重看她一脸无聊的模样终于愿意教她如何腾云代步，让她可以自由地进出宫殿，无需一直被困在里面。
“抱歉啊，夜风。让你陪我走一趟。” 没想到空置了小木屋那么久，木屋里竟然没有任何尘埃。难道……不会的……她奋力摇头把杂念甩掉，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收拾好。
“我是你哥，你在说什么呢？”
“抱歉啊，还不能回去和你搭档……”
“别道歉了。把身子养好就好。乖。”
“嗯。都好了。”她把小木屋里的东西放在一个大布袋里，继而把布袋挂在夜风身上。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了。“我应该不会再来了吧。”她把心一横念起了口诀，小木屋就变成了一根长木条。花岛里也再也不会有她的藏身之地和归处。
“该走了……”
眼前的草原空无一物，留下的只有她的眷恋。
“我想要去看看蜂鸟……你可以先走吗？我待会儿就回去了。”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踏入花岛了。夜铃花开花的时辰太迟了，可她至少想在临走之前看蜂鸟觅食之景。
“你一个人，可以吗？”
“嗯。没关系的。”
“真的？”他忧心地盯着她看，见她坚决的点点头也只好走了。“那好吧。小心点。”说完他就挂着她的包袱离开，留下她一人在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她站在池畔，环视还未开花的夜铃花，轻声地向它们道别。继而往悬崖方向走去，坐在草地上等待蜂鸟来临。
没想到等着等着就不小心打起了盹，醒来时发现蜂鸟还未来，可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小蓝，你醒了？”他本被玄冥拉去玄冥城帮忙修復玄冥受夜翰之托特意破坏的结界。可当他发现有人进入花岛时就立刻抛下一切跑了过来。不管玄冥怎么拦也拦不住，还吃了青虹一拳。
当他来到时夜风刚离开，而他就静静地躲在树林里，深怕他一出声她就会立刻逃离。直到看见她睡着他才现身，好让自己可以在近距离里凝望他思念许久的可人儿。
虽然比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的脸色红润多了，可依然有点憔悴。她的眼神里也多了忧伤，失去了天真烂漫的光芒。可她依然美丽可人，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笑了。
“我该走了。”她不该留下的，更不该来看蜂鸟。
“别！”他伸出手，心急之下没把力度控制好，把她重重地甩进自己的怀里。
再一次抱着她时，他发现她真的消瘦了许多，比脸上显现的还多。手腕变得如此细小，像个小孩儿一样。手心里抓着的都是骨头。
“你想怎样？”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挣脱他的臂膀，也无心挣扎，只能语气冷淡地质问他。
“我好想你……小蓝……”
“你想我，还是想紫瑶？”不想再次在他面前哭泣的蓝羽用力的咬住下唇，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也不在意，嘴里满是血腥味。
“我想你啊，小蓝。我很想你啊。”见她不再挣扎，他放肆地从背后环抱着她，吸入他许久未闻的体香。小蓝。这真的是小蓝，是他朝思慕想的蓝羽。
“我不信。放开我。我要走了。小九在等我。”曾经让她醉心的怀抱如今只让她伤透了心。
“我每天都会过来打扫你的小木屋。想再次遇见你。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三番五次过去狼神岛想见见她，可他的仙力根本无法把九重的结界打破。
而且每次一跨过狼神岛的结界门不久就会被夜翰找到，粗暴的把他扔回仙界，最终也只能作罢。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守好花岛，守好她的小木屋。
“我再也没有理由回来了。”她摸着怀里的长木条，绝决地说。
“你回来我身边好不好……”他闭上双眼，把额头贴在她发顶上苦苦哀求。
“我不是紫瑶，我也不会让紫瑶抢走我的躯壳。我回来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她紧握着拳头愤愤地呼喊。
“我要的是你啊，小蓝。不是紫瑶！”她走后，他的心就像被挖了一个洞一样。不管他走到哪里想起的就只有她。他曾在睡梦中与她相遇，可醒来时发现都是幻境，让他不禁痛哭，悔不当初。
“不要再骗我了。我不听！我也不会再相信你了！”她以为她开始放下了，可一听见他的声音，看到他的样子，感觉到他的热度，她的心就开始绞痛。
“我没骗你。小蓝，我真的一直都只想着你。”
“如果你一直都只想着我，那你就不会在看到我胎记后就变了个态度。你不会开始在我脸上看到紫瑶的影子。你不会在我们之间加上多一个人的距离。你不会把我伤得那么彻底……”终于忍受不了的她不争气的流下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他的手臂上。
“小蓝，别哭。别哭。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一下子混乱了。那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瞒住你的。可是现在我都明白了。”
在水神宫殿第一次听到紫瑶的呼唤时，他感到的只有错愕。而第二次听到紫瑶的语调时他感到的是惊恐，害怕。害怕他再也无法和蓝羽见面。他的恐惧直到蓝羽醒来，并用蓝羽的声线和他说话时他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如今他想要的只有蓝羽。即使他对紫瑶殒命一事感到愧疚，可他再也无法忽视自己对蓝羽的情愫。
“我不想听！”她捂住双耳，脑海里突然浮现她在梦里看见的回忆，他和紫瑶的回忆。
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去！”
她没办法停止脑海里不停播放的回忆。只要听见他的声音，碰到他的肌肤，回忆的画面就会在她脑里不受控制的弹出来，企图占据她的思绪。她彷佛可以听见紫瑶尖锐的笑声。
“我不放！”
“放……开……”回忆的画像在她脑里变化得太快，像只猛虎一般袭击她的心神。无法招架的她扭抓着衣领奋力抽气。
“小蓝？小蓝！你怎么了？”感觉到她不断抽搐的青虹赶紧把她放开，把她身体扳过去让他好好看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青虹感觉到结界被一股很强的仙力击毁，而击毁结界的凤凰在下一秒已幻化成人形从他怀里抱走蓝羽。
“羽儿！羽儿！你看着我！看着我！你是蓝羽！看着我！”小九用力的摇晃她消瘦的躯壳。
“小……小九？”她双眼呆滞的看着身着火红衣裳的美男子，那位一直陪着她长大的人。可她却差点没把他认出来。“小九！”终于恢复神智的她投入他的怀里。
心想，若他没出现，现在站在这里的会是她或是紫瑶？
“拿着。”他把灰色的玉塞进她手中。灰玉一碰触她的肌肤就立刻染上了青色，随即粉碎成灰。“什么都别想。”他脸色凝重的再把多几块灰玉放在她手心里，嘴里默念口诀用发亮的指尖按压她的眉心。
一片，两片，第三片玉也开始染上了顔色，直到她忽然往九重的身上倒去灰玉才停止染色。
“小蓝！”见她忽然倒下青虹当然立即向她跑去，却被九重一掌打退。
“你离远点！别把她害了！”九重抱起蓝羽怒视青虹。
“我害她？我……”他无视胸口的疼痛，依然固执地往前走。
“停下！让本尊先把羽儿送回去。待会儿我会去你府里。你别再靠近她了。”没待青虹回復他已腾云而去，把昏睡中的蓝羽安置好。离开前在她枕头下放置了好几块灰玉以备不时之需。“羽儿，你这傻孩子……本尊很快就会回来。你好好休息。”
从花岛回来后青虹就一直在院子里踱步。一看到九重从天而降，就立刻疾步向他走去。 “九重尊上。”
“不要再靠近羽儿。”九重严肃的命令道。
“至少告诉我小蓝怎么了？为什么她会突然晕倒？”若说出此话的是夜翰，他只会把那当作护女心切，可九重看上来是个明理之人。方才他也亲眼目睹她忽然倒下的模样，深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九重望了他一眼。俊俏的他如今带着一丝落魄，浅紫色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曾经风度翩翩，大杀四方的大武神怎么总是为了爱情落得如此落魄的下场。
“这事……说来话长。本尊心想你也知道羽儿是本尊捡回来的。当时本尊见她的元神里混入不知何人的元神，而且是个侵略性很强的元神就把那元神封住，化成了一个胎记。想必你心知肚明那是谁的元神。可那胎记不知被谁一箭刺穿。那元神趁机摆脱封印，开始慢慢侵蚀羽儿的元神。偏偏羽儿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你。这让紫瑶的元神回復得比她自身的伤势还快。
而紫瑶不愧是魔界公主，剩下那一丝一缕的元神还是那么贪婪！每天都在吸收着羽儿的精神力，在她睡眠时折磨她，逼迫她直视你俩的回忆，让她体力和精力都无法回復，她才会变成这个模样。我花了一个月，用了数十个法器才把她体力养好了一点，可你今天这样一閙！紫瑶差点就把她身体抢了过来！”
“我，我不知道……我没想到小蓝的元神被削弱了那么多……”原来紫瑶的元神彻底苏醒了。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差点逼死了深爱之人。
“羽儿的元神本已復原许多。我方才给她的灰玉本可阻挡紫瑶的魔力，让她无法强行灌注记忆进她脑里。只要她没看见你和紫瑶的回忆，心神不被干扰就不会被侵蚀。可在你身边她又怎么能招架得住？而且只要你在身边紫瑶就会变得非常强大。你亲眼目睹灰玉碎裂的速度。她每日都把灰玉放在枕头下，至少可以撑个两、三天。可方才一瞬间就碎了三个。紫瑶好强，只要羽儿有一丝动摇就会被她趁虚而入。而你，你，就是羽儿的死穴。”
“我……尊上，您可有办法把紫瑶的元神抽离？”
“你应该也知道。就只有一个办法。”
“把紫瑶的元神打散……”他知道，他很明瞭。他看见胎记的隔日就去找了月老追问这事。
即使他们的缘分会被彻底斩断，他也想厘清这前因后果。他总觉得蓝羽不只是紫瑶的转世如此简单。就好像他对玄冥说的。他感觉到了紫瑶的魔力，可那法力就只在胎记上。蓝羽自身丝毫没有紫瑶的魔力。
第三十九章
青虹想起那日在月老庙和月老所说的话。
‘上神……您真的心意已决？’月老脸色凝重的望着青虹。
‘不管以后如何，我都会把自己的缘分抓回来。月老，你就把事情全盘托出吧。’
‘唉。当年我接下了紫瑶公主的元神，把她放在灵魂冢里养。冢里自然也有很多其他因机缘可以化仙的灵魂。蓝羽就是其中一个。她本是从荷花化仙的孩子，因从大自然所生，生来必定会成为一个法力有为的神仙。
可有一天装着紫瑶的瓶子不知为何撞向了蓝羽的瓶子，把她的元神伤了，而自己也趁机钻了进去。当时老身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等了好多年，直到蓝羽的元神回復后才把化成血肉的婴孩放在狼神岛里。
心想若她不接触庞大的仙力，就不会让紫瑶的元神轻易觉醒。没想到九重尊上竟然把她捡了回去。不过也多得尊上把紫瑶的元神封印了起来，她方能长大成人，也算是了了老身的忧虑。’
‘所以那个胎记就是瑶儿的元神？’
‘是。’
‘所以瑶儿从此不会再出现？’
‘老身也不清楚尊上施的是什么法术。有些法术会在人破戒时解开，也有些会在碰到有缘人时解开，有些只会在封印受到损伤时解开。究竟是哪个就只有尊上才知道。’
‘有缘人……那我也有可能令那法术破解？’
‘依老身来看，甚是。紫瑶公主的性格倔强，即使剩下一缕元神尚会攻击她人好以侵占她人的灵魂。若她的元神感受到了大人的气息，那也有可能会让她觉醒。不过，无论怎么说，她也只是一缕元神，还被九重尊上封印了。只要蓝羽没有破绽，她也很难对她下手。可是若她受伤了，那就……老身这有一本书，上神请拿去看吧。上神想知道的，里面都有记载。’
而月老当日递给青虹的那本书亦是蓝羽在他书房偶然看见的书。里面记载着把元神转移的方法和元神转移后会发生的事。书上明确记载如果元神和深爱之人有亲密接触，那元神苏生的速度会增强。解决的方法也就只有一个，把元神彻底地打散。
可他做不到，他下不了手，可他也害怕失去蓝羽。
“甚是。本尊也都如实告诉羽儿了。”他抬起头看着青虹，可他也没继续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话。“羽儿拒绝了。”
“为什么？”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九重。她拒绝了？
“她没说。不管本尊如何追问，她也不愿说。本尊心想她应该是怕你承受不了再次失去紫瑶的打击。当然，她也不愿被紫瑶替代。除了你，还有太多深爱她的人在她身边，包括本尊。她不会为了成全你们捨弃自己的性命。
可对她而言，为了你受一点折磨却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她不死，即便要她每日在危险中度过她也愿意。即使本尊千万个不愿意，可若她不肯把元神交出来，本尊也无法强硬的拔出紫瑶的元神，不然这也会对羽儿造成伤害。”
青虹把手收紧成拳，任由指甲刺破因常年习剑长茧的掌心。
“小蓝，你怎么这么傻……”
“对啊。每次只要遇到你的事，她都会变成一个傻孩子。即使她认为你至始至终爱的只有紫瑶，她还是默默地为你付出。”九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劝了又劝，念了又念，可她还是不愿意听。
“她更害怕的是，若她把紫瑶的元神打散，你会讨厌她。今日她把夜风支开，或许也是心许可以再见你一面吧。可也没想到只是那短短几分钟的相会她就差点消失了……”
“请尊上告诉小蓝我不需要紫瑶的元神。我只要小蓝无事回来我身边。”青虹向他低头，行了一个大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