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她喝下一杯酒,用力地微笑。
“本尊不是要你佯装开心。本尊是想你发自内心的快乐。成亲一事你暂且放下,别再烦恼了。你还那么小,还有那么长的时日可以等待。不是吗?现在你就开开心心的和青虹过日子吧。你们虽未成亲,可同栖一室。夫妻之间该做的事你们都做了。成亲就只是一个仪式。你就不要太在意了。”
“虽然我知道成亲只是一个仪式,可是……那感觉有点不一样。就如你说若要离异,我们就必须去女娲庙彻底把缘分切断。此生此世再也无法见到对方,而且还需要奉上部分的元神为代价。所以很多神仙即便以夫妻为名,依旧选择不成亲。
所以我觉得成亲代表的不只是一个仪式,是对生命的承诺。是一个用自己的性命许下的承诺。青虹有这份心意我真的很开心,可若没爹娘的祝福……这让我觉得我必须要二择一。爱情和亲情。可我两个都要啊!我两个都要啊!小九!可为什么爹爹……”本已干涸的泪水再次涌上。红肿的眼眶再次烟雨蒙蒙的。
“本尊明白。本尊都明白。”
“我愿意等。青虹也愿意。可我们该等多久?一个月?一年?一百年?一千年?若一千年后他都不答应,那我怎么办?”喝醉的蓝羽拽住九重的衣袖不停摇摆,反反复复的问着同一个问题。直到她不胜酒力倒下,他的耳根才终于清净下来。
“夜翰,你的女儿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你再如此冥顽不灵,连本尊都没法帮你了。”九重抱起喝醉的蓝羽,对着空气嘀咕几句便把她送回寒裴那儿。
“这孩子怎么喝得那么醉啊?”寒裴轻抚蓝羽被酒酿得滚烫红润的脸颊。心疼的语气里夹杂着对夜翰的怨气。
“抱歉,本以为她喝了一两杯梅酒便会解气。岂料她越喝越快,越喝越多,就……是本尊失策了。”九重小心的把她转交给青虹,见他抿唇皱眉操心的神情,深觉满意。
“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青虹轻松的抱起蓝羽,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夜翰人呢?”身为蓝羽半个父亲,他也该念念夜翰这个死脑筋了。
“出去吹风,至今还未归来。”寒裴冷冷地道。
“连你也生气了?”九重轻笑道,“那夜翰今晚可要睡客房了。”
“九重尊上就别取笑我了。”寒裴轻叹一声。
“没这个意思。只是本尊难得见你生气。既然他不在,人本尊也送回来了,那本尊也该告辞了。祝你福如东海,寒裴。”
“多谢。尊上准备的贺礼甚合我心意。真是感谢不尽。不过这贺礼实在是太贵重了。”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垂挂在脖子上的翡翠吊坠。
他豪爽的摆了摆手,让她别介意,便拂袖腾云而去。
“我也该回府了。小蓝需要多歇歇。喝的那么醉,这几日也累坏了。”
“去吧,去吧。你就多陪陪她,带她散散心吧。夜翰这儿,我来就好。”一想起夜翰那石头堆成的脑袋,寒裴的头便隐隐作痛。
“告辞了。”青虹横抱着蓝羽向三人点头道别,在蓝羽耳边轻声道,“小蓝,回家了。”
“嗯,我要,我要回家。回……家……青虹,我们,我们回家……”蓝羽蹭在他怀里嘀咕。
寒裴轻轻抚摸女儿滚烫的脸颊。她的家已不是狼神岛了……
“羽儿就交给你了。再见,青虹。”夜风搂住翠莹向他挥手道别。
第一百零一章
青虹走后,夜风趁着醉意把翠莹抱回房享受春宵。寒裴双手环胸,目光横扫整洁干净的正厅,心满意足的对着空气颔首便回卧房宽衣解带,泡在滚烫的花水里。双手轻揉僵硬的肩膀,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夜翰。
“你终于愿意回来啦?”坐在半垂的床幔后静候的寒裴声线低沉冰冷。
“不小心跑远了。我这不就回来了吗?”汗流浃背地夜翰粗野的撤下鞋袜,卸下衣袍泡入早已冰凉的水里。
“哦?跑去哪儿了?”
“也没去哪儿。就乱跑一通。只是想要享受冷风拂面的感觉罢了。”夜翰勺起冷水往头上泼了几下便甩着湿淋淋的长发出浴,随手拽下一个方巾擦拭身子。
“那你的头终于冷静下来了吗?”
“……”夜翰沉默的换上寝衣。
“羽儿喝得酩酊大醉,被九重尊上抬着回家。”冷淡的语气萦绕着埋怨与指控。
“那她还好吧!?”夜翰的视线这才愿意对上寒裴冷若冰霜的双眸。
“你也会关心她吗?”
“你说着什么胡话!若我不关心她,我就不会这么在乎这段婚事了。”
“你这叫在乎吗?”寒裴撇开脸,冷哼一声。
“裴儿,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啊?”夜翰拉开床幔,爬向成亲多年的夫人身旁。“我知道今晚是我不好。把你的生辰搞砸了。把羽儿送给你的点心也搞砸了。都是我的错。你别气了,好不好?”
“你也记得今日是我的生辰吗?那你怎么不在击破桌子前想起啊?”
“裴儿……”他伸手欲把她搂在怀里。
依然在气头上的寒裴对他的怀柔政策无感。双手用力一推,两脚一蹬,便把夜翰踢下榻。
“裴儿……”
“而且翠儿也在场。你让我情何以堪?”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别气了,好吗?”在夜里疯狂奔驰的夜翰被冷风吹散躁虑,逐渐恢复冷静。在沉思后察觉方才的举动的确不太妥当。
“哼!对!都是你不好。你可别忘了,我们不是凡人。在仙界,成亲这事无需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若两人有缘在女娲石上刻下他们的名字,任何人都不能忤逆女娲赠予的缘分。你可知道你一句又一句的不准让羽儿多伤心吗?这明明是一件喜事!你怎么把它搞得像丧事般啊!”盛怒中的寒裴双眼圆瞪,身子气得直发抖。
“难道连你也不明白我的心情吗?”夜翰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
“寒郎,羽儿是我一手养大的。你在外时,是我为她更衣喂食沐浴照料的。她也是我宠大的。你都忘了她开始长得亭亭玉立时我们的疑虑吗?怕她在狼神岛找不到心上人,怕她被逼着离开。当她离家时我们就担心她在仙界会被欺负。你都忘了吗?”寒裴双手挨在软榻上,俯身望着失落的夜翰。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你可记得,玄冥和青虹前来狼神岛祝贺你生辰时,你说了什么吗?你说她竟然有缘结识两位鼎鼎有名的上神,备受他们疼爱,让你放心不少。她第一次在玄冥城里称呼你为爹时的喜悦,你忘了吗?你知道他为何会忽然有如此大的转变吗?”
“……是因为青虹吗?”他依旧瘫坐在地上,丝毫没有站起来的动力。
“对。就是因为青虹。那时的喜悦,你忘了吗?”此刻寒裴真想拎起一块重物,狠狠的砸向他石头般顽固的脑袋。
“……即便他有好的地方,可他……”
“他让羽儿受伤?翰郎!这是她的命啊!你不能把事事都怪罪在青虹身上。刺伤羽儿的不是他。放箭的亦不是他。为了寻得解药他也受了伤。还用了自己的血做药引,不是吗?”
“这是什么命啊……为什么她的命要那么鲜血淋漓,那么痛苦啊?”夜翰举头望着寒裴,为女儿感到无比心疼。
“她有幸遇到想要生世相随之人,还是一个无论身世或地位都比她高出那么多辈的上神,难免需要承受月老的考验。她不也挺过来了吗?眼看两人都快修成正果了,怎么你还要节外生枝啊?而且我没痛过吗?你忘了我也曾被你伤害过吗?我曾因你摔下悬崖。你也曾为我丢失一臂。这些事你都忘了吗?坎坷的情路我们也曾走过,不是吗?那你为何要如此穷追不舍,咄咄逼人啊!?”
“不一样啊。这都不一样啊。”偌大的手掌紧紧的捂住双耳。
“一样。这都一样。不一样的就只是你只要遇上她的事就顽固至极。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尽责的父亲,无法好好的守护她。所以你对她百般宠溺,想要尽力补偿他。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翰郎,羽儿从未怨过你。连离家也是自己决定的。那你为什么要一直怨自己呢?”这些年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他的心思,她最清楚明了。
“我……”
“我们无法给她一个归处是个不争的事实。如今青虹愿意为她建立一个属于她的归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那不是我们的家啊!”夜翰大吼。
“她终究要嫁人的不是吗?即便那人不是青虹,即便他们走得没那么坎坷,你也是不会说好的,不是吗?你不能因为对羽儿愧疚,就想要把她绑起来,让她永远不受伤害。你知不知道你今日的举动让她多伤心?你岂不是也伤害她了吗?”激动的寒裴眼里闪着泪光。
“可是……可是青虹是上神。他不是狼神。若他有天后悔了,连羽儿也需要赔上元神才能切断姻缘。那她不是又要再受伤了吗?夜翰无助的望着寒裴。
“翰郎。这条路是他们两人选的。是他们两人要的。他们相信对方是彼此永生的伴侣。你在这段时日里对他的诸多无礼也足以让你看清他对羽儿的深情了吧?”
“……”夜翰无言以对,目光呆滞的垂首抿唇。
“你要她都听你的。可你有好好听过她说的话,你曾好好观察她吗?即使你可以让她在完全不会受伤害的环境里生活,可她会有现在快乐幸福吗?他离开狼神岛前,你总是担心她会过得不好。可你也亲眼看到了。她在仙界找到知己,交到好友,也找到了爱人。青虹殿里的人都对她很好。甚至比我们这里的下人更关心她。不是吗?”
“……”
“我不想再说了。也不会再提起这事。他们知道你必定不会一口答应。早已做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可若你一直如此,你折磨的只会是羽儿和你自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寒裴抹去眼角的泪痕,侧躺在榻上面壁而眠,不想再浪费力气搭理依旧瘫坐在地上发呆的夜翰。
他要爬上榻睡,或是滚去客房睡都随他的。这次也该轮到她闹脾气了。
青虹殿内
一踏入卧房,怀里的可人儿便从醉酒中醒来,不安分的挥动四肢。
“别乱动了,乖。”青虹在软榻上放下蓝羽,单膝及地,为她脱下鞋袜。
“大人,需要我们帮忙吗?”青儿和晓云未曾见过蓝羽酩酊大醉之姿。两人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杵在一旁。想侍候她却无法下手。
“我来就好。夜了,你们都下去吧。”
“遵命。”两人不安的互相对视,终究还是退了下去。
“小蓝,乖。你这副德性入寝会不舒服的。”青虹左手紧紧的搂着挣扎的蓝羽,右手为她解开精致的发髻。熟练的脱下她漂亮的衣裳,以沾湿的手绢拭去她脸上的粉黛。
“好了。小蓝,你可以睡了。”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温柔的拉上被子才下榻速速换上寝衣,准备与她一同入寝。“小蓝?那么快就睡着了?也好。”一个弹指,卧室便陷入黑暗之中。青虹钻入被褥,揽着不再闹腾的蓝羽闭上双眼。
“小蓝,你在干嘛?” 青虹才刚合上双眸便感到一双小手在他腰间东拉西扯。
“我想行房!”毫无星火的卧室漆黑一片。醉醺醺的小手摸索了许久方寻获他的衣带,无奈她此刻脑袋打了结,一番折腾依旧无果。“怎么那么难解开啊!”
“你醉了,好好休息。别闹了。”他攥住她笨拙滚烫的小手,再次把被子盖上。
“那你自己脱!”借酒撒野的小丫头一脚踢开被褥,就是不愿乖乖入寝。
“小蓝,睡吧。”难得见她如此荒唐。青虹嘴角不禁勾起,再次亲吻她的额头。
“别亲额头,亲我的嘴巴。我们来行房!”她气鼓鼓的爬上青虹健壮的身躯。
“你怎么了啊?”修长的手指轻抚蓝羽滚烫的脸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与她行房,他乐意之至,可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你不喜欢和我行房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得出她的失落。
“没这回事。不过你醉了,该早点歇歇。你想行房我们明日醒来再行就好了。”
“不要。就是要今晚!”
“为何?”青虹的眉头微微皱起。
“若我怀了身孕,那爹爹就不得不答应了!那越早越好,不是吗?”她坐在青虹腰上,双手抚摸平坦的下腹。想象怀有身孕的身姿。
“小蓝……”他搂着失落的心上人,轻抚波浪般的柔发。“你爹终究会同意的。别想那么多了。”
“若他过了一百年,一千年才同意。那你也会一直等下去吗?”
“当然。”宽厚的大手轻拍她的后背,温柔的语音在她耳边试图安抚她不安的小心灵。
“一万年你也等吗?”
“等。我会一直等下去。我会守在你身旁,与你一起等待。”
“我怕你终有一日会感到厌烦……会,会不要我了。”蓝羽鼻头一酸,在他怀里黯然落泪。
“哪会。我们虽未成亲,却已同房同榻,房事也行了。我对你的情意也不会因为我们成亲与否改变。若你真心想要孩子,而不是为了利用孩子逼你爹同意,你酒醒后我们可以再商讨。可好?”
“青虹……为何你想和我成亲啊?如你所说,夫妻之事,除了拜堂成亲,我们都行了。那你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向我爹提亲啊?你明知爹爹必定会为难你的。”小小的脑袋深埋在他胸口里。零零散散的泪水打湿他轻薄的里衣。
“我想给你一个承诺,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知道你一直对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你虽是夜翰的女儿,即使你称他为爹,称寒裴为娘,你依旧无法幻化为狼。即使你把狼神岛当成自己的家,却有家归不得。无法随心所欲的回去,依旧要守着外人的规矩。无论你如何深明大义,我知道你还是感到心酸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