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场曲依旧是康熙老爷子喜欢的《婚礼进行曲》。因为这阵子工作繁忙,颜小懿并没有练新的曲子。
今日的表演依旧是在教堂学的那些曲子与去年在宁寿宫里练的曲子。
几首曲子流利地弹奏下来引得全场一波波热烈的掌声。
表演结束后,又进入了传统的宫廷宴席阶段。
宫廷宴席一向是她所最讨厌的——繁琐而又冗长的行礼、客套话,微笑、点头、摇头。
今年的宴席里,乌拉那拉氏缺席了,四贝勒府里出席的是依旧打扮鲜艳抢眼的侧福晋李仙。
不用多说颜小懿心里便清楚——乌拉那拉氏尚未从丧子之痛中缓过来!
好不容易用完膳,一群女眷们再度聚在了一起,家长里短地谈东扯西。现代女性聚在一起比孩子、比老公、比车比房比奢侈品!
而这个年代女人依旧比孩子、比老公、比恩宠、比绫罗绸缎、珠宝玉器!
颜小懿夹杂在中间只可叹女人间的攀比果然是亘古不变的——世间一切皆浮云,唯有攀比是永恒!
散宴后,颜小懿重复了一次繁琐而又冗长的行礼、客套话、道别、道谢、微笑。
最后颜小懿被折腾得拖着一副疲惫的身子,毫无气力地回到了宁寿宫的住所里。
在秋黎的帮助下卸下了厚重的旗服与繁重的旗头,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后,她又卸了顶在脸上整整一天浓厚的妆让脸好好地透了透气。
这才完成了梳洗完毕,颜小懿立马飞扑进了温暖的床榻之中。她的脑袋一沾到枕头便沉沉睡去了。
自从弘晖殇了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睡过了。
正月里,宫里很是热闹,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大红色的春联。开牙建府的阿哥们携着福晋、侧福晋、孩子们穿梭在宫里,给宫里各处的主子们请安、讨红包。
这宁寿宫里每日的访客也是络绎不绝,热闹非凡——康熙老爷子、妃嫔、阿哥、格格们纷纷都借着正月的年味前来给太后请安。
漱芳斋内更是好戏连台,一出接着一出,整座紫禁城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颜小懿的住所偏僻的很,而她又不爱凑这份热闹。
一堵四方围墙把她隔绝在了这热闹的外面。但纵使再爱清净,在康熙老爷子的淫威下颜小懿也不得不按例去给各宫的主子们请安。
可这一次,德妃似乎不大待见她。她去景仁宫给德妃请安时,德妃只是敷衍地与她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后便急忙打发她回去了。
颜小懿猜想着兴许是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传到了她耳朵里,对于把她指给老四或十四阿哥的念头许就这样就此打消了。
对于德妃的冷淡,颜小懿并不在意反而也能理解——毕竟如今是18世纪,姑娘家的名声还是顶重要的!
虽然儿子可以有许多儿媳妇,可谁希望自个儿的儿媳妇是个声名狼藉之徒呢!
而惠妃、荣妃、宜妃对她也是不咸不淡的,去请安时她们都只是浮于表面地说几句关慰的话便打发她回去了。
第104章 明月依旧
只有良妃待她是越发亲切。
闲来无事时,颜小懿总会跑去良妃的丽景轩陪着良妃下棋、抚琴、品茶、赏花,说些笑话解解闷。
良妃的琴艺不错,难得竟还会抚得一手伽倻琴。
许是因为被高丽棒子炮制的偶像剧荼毒了太监,颜小懿对于这种朝鲜古琴有着非常不一般的情愫。
她终日赖在良妃的丽景轩里死皮赖脸地求着良妃教她抚琴。良妃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得空便教授她如何抚琴。
师傅是求来了,可惜这学生颜小懿的学习能力却着实是有些差强人意。
老师抚得一手好琴,学生却学得并不那么如鱼得水。
抚琴姿势难看不说,抚出的琴声坑坑洼洼,七零八碎。着实想把候在一旁伺候的宫女云溪给笑了个半死!
就这样颜小懿在宫里又呆了近一个月。
眼看就要二月了,皇上与太后似乎还是没有放人的意思。
这不禁让颜小懿觉得有些恐慌。
隐约记着德妃曾说过康熙老爷子有意想将她养在宫里,可过了那么久按如今的情势发展下来看康熙老爷子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她在京城打理醉江南的事,估摸着康熙老爷子一定也是知道的。他向来轻商,所以一向不重视京城大财主九阿哥胤禟。
如今她跟着九阿哥做起了生意,康熙老爷子会怎么想?
又会作何打算?
颜小懿住的偏殿的小院平日里来往的人并不多,所以很难打听到皇上是否真的打算将她养于宫中,更不知道桦荏姑娘曾说的“指婚”究竟会何时发生……
龙心难度这个道理,她一直铭记于心。
最后她只好笑着打住了脑子里的所有念头。
秦录的书信是隔天一封,里面除了醉仙楼经营情况的简要汇报还附了一份账目清单。
颜小懿是一日不落地记着帐,仔细地核对着。有空便回复信件,告知秦录该注意的事项。
偶尔她也会给九阿哥胤禟写信,嘱咐他及时向挂账的王宫贵胄要回欠款。
每次给胤禟写去催款信后,没多久秦录送来的账目上款便都是是平了的。
可是她这蓝颜知己九阿哥胤禟本人却从未回复过她只字片语。
二月初,颜小懿住的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红。
颜小懿做账做得有些累了,便抬头望着窗外这片红得恰到好处的梅花缓解一下眼睛的疲劳。
窗外是春光明媚,树下摆得一架良妃赏的伽倻琴。她早该放下手中的笔,抛开宫外的俗事,好好地享受这难得的假期。她却做不到,如今醉江南是她在这大清活着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曾经因为只顾工作而丢了曾经的爱人,如今却只能用工作来代替思念爱人的心。
她轻启朱唇淡笑着,原来她不论身处何地都摆脱不了那一副生意人市侩的嘴脸,更逃脱不了以疯狂工作以忘却感情伤痛的命运!
眼下看来回到现代已是无望了,而那个唯一深知她身上秘密的男人胤禛也与她已是渐行渐远,曾经与乌拉那拉氏之间所定下的约定似乎也只能食言了!
弘晖殇了、陈然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与胤禩总算是划清了界限,若再抛开了醉江南,她在这举目无亲的大清活着又有何意义!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厚重的思绪中时,眼前突然出现的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着实吓得她心脏漏跳了一拍。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说的该是这样的意境吧?”
胤禛负手而立于梅花树下,嘴角噙着她印象中难得的笑。
颜小懿起身伫立在在案前,低下头向他福了福身,“四爷吉祥!”
他朝她摆了摆手,嘴角的弧度渐渐地变小,声音听不出是什么语气,“你什么时候开始对爷也这般讲规矩了?”
胤禛回过头并没去看她,双目只是紧紧地盯着他额前那一簇含苞欲放的梅花,伸手捏着幼嫩的树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了手。
他缓缓回过身望着窗户内立在书案前的颜小懿,轻笑着接着道,“总算是胖了些,虽然还是不及初见时的丰腴。”
“宫里日子过得清闲就长了些肉。”她笑道。
“看来是要将你养在宫里才好!”胤禛淡淡地笑道。
养在宫里?
真的要将她养于宫中成为禁锢之雀?
颜小懿心头一惊,猛地抬起头正好撞进了胤禛那一脸的风轻云淡。
他们之间的关系说断就断了,断得彻底又干净。
生活中更是几乎完全没有交集。
就这样靠着时间与工作她以为前尘往事她早就都忘了。
可当他这样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眼前时,她心底的五味瓶砰的一下打翻了——酸甜苦辣咸所有的思念、埋怨、愤怒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四爷今儿个怎么来这儿了?这个时辰不是该在景仁宫里给德妃娘娘请安吗?” 颜小懿手里绞着手绢,心心念念只希望此刻他立马离开了她的视线。
胤禛并没回答她,只是望了眼树下的这架琴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个笑竟比这春日的阳光还要温暖人心。
这是她认识他至今第一次见到他笑得如此温暖。
她很想走出屋子,可如今脚似乎完全不听使唤,一步也迈不开来。
他望着她淡淡地问道,“什么时候也学着抚起伽倻琴了?”
“在宫里闲着没事,便求了良妃娘娘教奴婢抚琴了。”颜小懿如实回答道。
他们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莫说这样站在一起说话了,连匆匆见一面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
只是今日的这份恬静并不是她所向往的。
胤禛望着这架琴出了神缓缓地坐了下来,伸出了他修长的双手轻柔地抚着琴。
他抚琴的模样很美,背着这春光颜小懿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琴声时而短促激扬时而悠扬流长却夹杂着与今日的天气有些不大相称的丝丝哀伤。
正当她沉浸在他所弹奏的音乐之中,曲音突然戛然而止。
颜小懿怔怔地望着他,却只见他脸上浮现出丝丝的哀伤。
“皇额娘最喜抚伽倻琴。皇阿玛总夸赞皇额娘博学多才,也最喜听皇额娘抚琴。”胤禛停下了双手,望着这架琴若有所思道,“也难得良妃娘娘有这份心了!”
在颜小懿看来德妃并不像是附庸风雅之人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德妃娘娘也抚得一手好琴吗?”
“是仙逝的孝懿仁皇后。”他淡淡地道,起身再度踱到了那支梅花下。
原来他最怀念的还是他的养母孝懿仁皇后!
也难怪他的童年都是在她的身边度过的。德妃是生母,而孝懿仁皇后才是他的额娘。
颜小懿望着他负手而立的身影,依旧如此冷清,如今竟还夹杂着些落寞。
他是怎么了?
不得志?
还是太子又对他做了什么?!
他背对着她,淡淡地问道,“你与老九之间只是知己,对吗?”
颜小懿心头一颤,只见胤禛伸手轻动手指,最终还是将这一簇含苞欲放的梅花折了下来。
京城的风言风语他又怎会不知呢!
可他信吗?
真的信吗?
颜小懿的嘴角噙着如清风般的淡笑,问道,“四爷觉得呢?”
他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笔直走向了窗户边,将手中这枝梅花递给了一脸淡然的颜小懿。
他看了眼错愕的颜小懿,瘪了瘪嘴,脸上显露的竟是万年难遇的丝丝童趣,“花开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对于他今日的言行举止,颜小懿心里诧异极了却还是伸手接过了这支梅花,淡笑着向他福了福身,“多谢四爷!四爷今儿个好像兴致不错!”
他有些慵懒地依在窗户边上,望着她书案上的账簿,伸手抽起了一本翻看了起来。
“帐倒是做得仔细。醉江南被你打理得是有声有色,老九算是请到个行家了!以前也是生意人?”胤禛放下了账簿眯着眼望着她神色中竟又浮现出丝丝自豪。
第105章 故人归来
“算是吧!”颜小懿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胤禛的这问题又不禁令她忆起了初来乍到时在胤禛面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地讲述着她自己有何才能时的场景。
可不论是21世纪那些日子还是之前在四贝勒府的时光仿佛早已宛若隔世。
如今她早已分不清自己是21世纪年近30的现代强女人颜小懿,还是18世纪刚满双十年华,名震京城醉江南的女掌柜颜小懿了!
正当她陷入自己编织的混乱思绪中时,胤禛突然倾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个桦荏姑娘虽然颇得皇阿玛欢心不过也成不了气候。你就静观其变吧!”
变?!
何为变数……
颜小懿惊得手一松,手中的红梅落在了地上!
她猛地抬眼撞进了胤禛那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原来这紫禁城内外都一样地令人觉得如此惊悚与恐怖!
他脸上的这份平静与口中吐出的这份淡然都令她有些茫然与恐慌!
胤禛读出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绪,嘴角却依旧只是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什么也没多说。
“有空就多去爷府里陪陪絮瑟,她真的很挂念你。”
说完,他从身上掏出了一只小巧的檀木锦盒搁在了她的书案之上,淡淡地望了颜小懿一眼,搁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颜小懿木讷地杵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头一阵悸动久久无法平息。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精巧的锦盒,四周安静地仿佛能听见她自己的砰砰有力的心跳声。
颜小懿伸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锦盒,只见盒内镶嵌着一枚做工精致的金戒指——金戒指的表面包裹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木兰。
她倒吸了一口气,诧异地望着这枚戒指出了神——这枚戒指上的白玉木兰竟是前年七夕她寄存在胤禛那儿的那块碎了的木兰挂坠,手有些颤抖地取出了戒指,往右手无名指一套——大小竟正好。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她望着手指上的这枚戒指喃喃着。
随即又她又伸手捡起了方才惊落在书案上的那支梅花,嘴角的笑意绽放得比屋外的盛开的梅花还要美。
胤禛走了才没多久秋黎便过来请颜小懿去正殿为几位娘娘献艺了。
进了正殿,颜小懿给各位妃嫔行过礼后便开始她的演奏。
这次她换了新的曲目,正月里听着热热闹闹的戏曲也有些腻味了,如今听着她弹奏的钢琴曲正好解腻。
演奏完毕后又是一阵掌声与夸赞声。
颜小懿再度噙着公式化的微笑重复着宫中繁琐的礼仪应付着满目的虚情假意。
康熙四十四年的春天,窗外几乎连日春雨缠绵不绝。
自从那天之后,胤禛再度从颜小懿的世界里消失了。
春雨一阵又一阵地下着,颜小懿闲来无事时依旧往丽景轩跑,陪着良妃唠唠嗑,继续跟着良妃学着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