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了转手腕,踱步走了过来,对着地上的薛立缓缓抬起了脚,滞空片刻,在舫净疑惑的目光中,狠狠跺了下去。
惨叫声顷刻间响彻耳际。
“……好汉饶命……”薛立疼得龇牙咧嘴,头上都冒了冷汗,身子蛹动着想从他脚下逃离。
这蠕动没能缓解他身上的疼痛,也没能让他获得自由,倒是让蒙在他眼上的布松开了一些,眼前隐约可见光亮。
舫净正要把蒙眼布重新遮上,陈译禾已经一脚踢了上去,脚尖擦着薛立的脸将那布条踢开。
薛立脸上火辣辣的疼,猛眨几下眼,过了会儿才适应了光亮看清眼前的状况,然而这一眼吓得他心惊肉跳,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
*
陈译禾走后,丫鬟很快把参汤端了过来,可是苏犀玉没有心情喝。
她原本被陈译禾岔开了思路,正想着花魁云姣的事情,可想着想着,思绪又绕回到了苏家上来。
也不知前厅薛立与陈译禾说了些什么。
她初闻自己与陈译禾亲事的时候是在冰冷刺骨的柴房里,那时她贴身的丫鬟还没被卖,偷摸出府帮她打探了消息,这才得知了陈家上下的荒唐事。
京城众人乍一听闻陈家,第一反应就是那宠冠后宫的陈贵妃,接着是那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被关押数日的陈译禾。
话再多点的,就说起了没教养的钱满袖与上不来台面的陈金堂。
总而言之,就是一家子飞上枝头的乌鸦。
不管她是何意愿,苏铭祠已经给她定了这婚事,让人传了话过来,道:“你亲生父母已亡故,老爷念在过往十五年的情谊的份上,将你以嫡小姐的身份嫁至广陵,但苏家的事情绝不可外传,且往后你是死是活,与苏家再无半点干系。”
嬷嬷传完了话,便让人将她的几个丫鬟全都拖了出去,一一发卖。
苏犀玉被人塞进了花轿,晕晕沉沉嫁进了陈家。
她对自己什么样子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余生大概就是夫君厌弃、婆媳不和地渡过吧。
可到了广陵之后才发觉事情与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的刁钻公婆和蔼可亲,把她当成亲女儿一样对待。
她以为的好色之徒洁身自好,虽然总是欺负她,但并没有做过实质性的伤害,也不强迫她圆房。
苏犀玉一个人思来想去,有一点高兴,可转念一想,他们会这么待自己是因为自己顶着苏家嫡女的身份,并不是因为自己本人。
这么一想,又失落了起来,还有些自责,陈家三人对自己这么好,可惜自己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千金小姐,现在还在欺瞒他们。
可她不敢说,说了之后会不会被休弃?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身无长物,除了琴棋书画,对衣食住行是一样不通,怕是根本活不下去。
“少夫人怎么失魂落魄的?要不还是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吧。”一旁的丫鬟看出她的异常出声问道。
“不用。”
丫鬟想了想又道:“那少夫人可是想去见薛家公子?”
苏犀玉正要否认,她又道:“可是薛家公子跟少爷好像不太合得来,人已经走了。”
“走了?”苏犀玉惊讶,“这么快就走了?”
丫鬟点头,苏犀玉急急坐起,抓着丫鬟的胳膊又问:“他们谈了什么?怎么合不来?夫君他又去了哪儿?”
“不知道,但是听前面的姐姐说,好像是薛家公子笑话少爷不识字,被少爷赶了出去。”丫鬟还好心安稳她,“少夫人你别气,晚点老爷夫人回来了,肯定会教训少爷的。”
苏犀玉呼吸错乱了起来,又问了丫鬟一遍:“夫君他去哪儿了?”
丫鬟答道:“少爷去了明光寺,说是与舫净约好了有事。”
苏犀玉心下平缓了一些,可顺着舫净的事情想了一想,又慌张起来。
陈译禾能顺着蛛丝马迹查到舫净的身份,如何不能顺着线索查到自己的身世?
他当真是因为薛立的嘲讽与他不欢而散,还是故意这么做降低他的警惕性,好再有别的作为?
苏犀玉想要起身,丫鬟忙将她拦住,“少夫人要做什么?”
“你、你帮我请春英过来……”苏犀玉鲜少支使丫鬟下人,现在想让人出去找陈译禾都不知道该找谁,只能去找春英。
春英很快过来,被她又问了一遍:“夫君是去了明光寺?”
春英点头,苏犀玉道:“那你让人帮我去送个口信,让他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个……”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帮我在明光寺山脚下买个糖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