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烟被羿冕这忽然的笑弄得一头雾水,她刚才的话有那么好笑吗?她明明很严肃!
就算老父亲见多识广、神通广大,也不好这样取笑自家女儿吧!
她目露疑惑,羿冕却笑,“他个外人,吾要取他的骨,你尚且不忍。你是吾儿,吾又怎么忍心?”
陆云烟陡然噎住。
“你是吾和你母亲的亲骨血,是我们珍视的宝贝。若吾为了复仇,抽了你的魔骨,叫你吃苦受罪,寿元损耗,你母亲若在天有灵,定不会原谅吾。何况——”
他笑笑,转向钟离灏:“幽箬那小妖女最是护短,吾若坑害她儿子,她那性子,定不依不饶追杀吾生生世世,替你讨个公道。吾可不想给吾儿平添麻烦。”
钟离灏低声:“晚辈会向母亲解释.......”
羿冕抬手止住他的话,又看了眼天色。
“时间不多了。”他对陆云烟说,“过来,为父送你一样礼物。”
陆云烟微怔,望着羿冕鼓励且温和的目光,还是走了过去。
在他的指示下,她跪坐在他跟前,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那温柔宽厚的手掌再次抚上头顶。
有红色的光团将她包裹住,暖融融的热意流淌着,周遭的电闪雷鸣、污浊瘴气统统消失一般,她闭着眼,眼前变成明媚阳光,鸟语花香,锦绣河山……
男人低沉平和的嗓音穿过重重云层般,娓娓入耳:“吾儿,吾和你母亲愿你康健平安,愿你聪颖独立,愿你坚韧无惧,愿你顺遂喜乐。你是魔神之女,凤凰后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该正视你的潜力,坚信你能比我们更强大……你不需要将自己的命运交托于旁人,更不需要旁人的庇佑,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吾与你母亲最大的骄傲与荣耀。”
“吾不是个好父亲,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路,便靠你自己走了。”
纯净而精粹的神力如滔滔不绝的流水,汹涌而热烈地流向四肢百骸,陆云烟只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间变得很轻很轻,像一片闲适舒展的云朵,又像一根轻飘飘落下的羽毛。
她清晰地听到羿冕的每一个字,也隐约意识到他话中的离别之意。
她的情绪抗拒着,努力想睁开眼,亲口问问他什么叫做剩下的路靠她自己?
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嘴巴也发不出声音,她的身体仿佛变成个静止的容器,承受着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强大力量,灵魂游离在外,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躯壳。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脑袋一阵昏沉,眼皮越来越重,猝不及防跌入了一场梦境……
“钟离小子还愣着作甚?”
羿冕重重咳了一声,转脸将臂弯间沉睡的少女交到钟离灏的怀里。
待他一接过,便侧过头,吐出一口血来。
钟离灏牢牢抱住怀中之人,长眉紧皱,“羿冕前辈。”
羿冕仰脸靠在金色笼边,侧脸在电闪雷鸣间勾勒出利落的线条,他半阖眼眸,薄唇残留血痕,气息微弱,“从前她修为不够,无法驭住魔骨,克制魔性。吾已将全部神力渡给她,日后她不会再出现发狂失控的情况。”
钟离灏绷着的心神微松,“多谢前辈。”
却换来羿冕一个冷淡的斜乜,“吾是她父,她是吾儿,哪里用得着你谢。”
钟离灏语塞,默了默,又担忧地看向羿冕,“您的神力全给她了,那您该如何?”
“吾将陨落。”
“您是神,怎么会……”
“看在你是吾女婿的份上,吾告诉你一件鲜为人知的事。”
羿冕轻扯嘴角,“强大的魔骨可侵吞一切力量,包括神的性命,所以神界才会如此畏惧魔的存在,恨不得将吾除之而后快。可魔骨是永不会被摧毁的,只要世间万灵的贪嗔痴恨爱恶欲不灭,魔也不会灭。”
钟离灏微怔,随后垂下眸,看向那张靠在胸口的安静睡颜。
羿冕也看向她,语气愈缓,“你别担心,吾将神力传给她,同时给她加了道禁制。有那道禁制,她体内的魔骨不会叫外人感知……钟离小子,以后吾儿就拜托你,多加照顾。”
“前辈放心……”
“还叫前辈?”羿冕眯眸。
“岳父在上,小婿以□□义起誓,定会好好照顾云烟,护她永世顺遂喜乐。”钟离灏一字一顿,目光赤诚。
“你最好记住今日之言。”
羿冕的气息愈发微弱,有血红色的光点从他的身体散出,似萤光点点,又似被风吹散的砂砾。
他在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