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恒握紧袖下双拳,用了不知道多大的力气才止住自己骂人的冲动。
那是千面在庆云宫游荡了十多年一来,第一次见这沉默寡言的小皇子露出这样一副吞了苍蝇一般的表情,不用想,他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而这位罪魁祸首,在李景恒走开后便出了庆云宫。
为了能方便些,容初直接飞身上天落到云上,自高空往下看,皇宫的格局清清楚楚。
成片的宫殿群大气磅礴,虽不比天上宫阙恢弘,却也庄严辉煌。
将各宫各门熟悉了一遍后,容初最后捏了个诀,隐身闪进皇帝的寝宫之中。
出乎容初意外的是,此时皇帝寝宫中并未候着多少人侍奉,除去守在门口处的几个侍卫,殿内一个宫女也没有。
殿中燃着昂贵的龙涎香,袅袅青烟升起,为殿内徒添了几分诡异。
容初凝神探查,却并未察觉到殿中有任何妖气,正狐疑着,进入卧房,眼前的景象让她大跌眼镜。
只见此时那一身龙袍的九五之尊正跪在榻下,拱手触地,头俯至地,行稽首大礼。
在他正前方的是一个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的老道士。老道士此时正阖着眼,盘腿有模有样地坐在龙榻上。
怪不得偌大的宫殿中没有一名侍奉的宫人,这种场景若是给旁人见到,老皇帝的老脸还往哪里搁?
容初看这两人一动不动保持着动作不变,也有些好奇这两人究竟是干什么。
站了片刻,她干脆来到一旁桌边坐下,撑着下巴看这仿佛入定一般的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桌上燃着的香烧了大半截,就在容初险些迷糊睡过去时,盘腿坐在榻上的老道士终于开了口。
“北斗西指,庚子问仙——”老道士故作玄虚地拖腔拉调,睁开眼睛道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听到老道的话,皇帝直起身来,那因身子亏空而面色苍白的脸上浮上一丝激动:“这是何意,还请仙官细解。”
老道士抬手捋了捋他那花白的山羊胡,从榻上起身,来到皇帝面前伸手将皇帝扶起,握着他那半旧不新的拂尘拱手行礼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玉皇大帝已被陛下求仙的诚心感动,特派臣为陛下传达。”
“‘庚子问仙’的意思为,陛下下一个庚子年便可得道成仙,‘北斗西指’意为准确的时间是北斗七星勺柄指向西的时候,即当年的秋天。如今正是乙未年,下一个庚子年为五年之后,也就是说陛下在五年后的秋日便能升仙!”
“好!好啊仙官!”皇帝闻言,龙颜大悦,“朕要赏你,重重地赏你。不知京城新兰苑那处宅子可满爱卿心意?”
“陛下能得道成仙,是因陛下仙缘到了,老臣不过只是替陛下向玉皇大帝传达了陛下的心意而已。”
“爱卿功不可没!传朕旨意,再赐仙官百亩良田,黄金万两。”
容初就翘着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眼前一个敢骗一个敢信的两个人,揉了揉额角。
这皇帝未免蠢过了头,对一个稍稍懂点低等法术的江湖骗子磕头下跪不说,还被他耍的团团转,什么鬼话也敢信。
他开口就赏这骗子金银万千,却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仍在冷宫不管不顾。
实在是,不配为君。
容初打量着一脸乐开了花的老皇帝,心中暗暗思索。
据她所知,这皇帝不待见李景恒,一来他是先皇后的儿子。
先皇后被陷害与人偷情,让皇帝颜面尽失,以至于迁怒李景恒。
但这并非李景恒落得如今境地的直接原因,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皇帝醉心成仙,而李景恒却莫名能看得见鬼魅。
据容初打听,李景恒幼年时曾在皇帝面前指着空旷的古井口称有人趴在那里哭。
寻常的凡人是看不见一般的小鬼的,再加上这个所谓“仙官”在皇帝面前说“二皇子阴煞之气过重”,因此从那之后,李景恒便被认定是不详。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这个问题,还是要从这皇帝和这老道身上下手。
容初打定主意,也不多留,直接闪身回庆云宫。
一落入院中,容初就撞见等在榕树之下的李景恒。
此时的李景恒早已摘掉了先前容初插在他头顶的莲花,恢复到以往清冷淡漠的少年模样。他站在树的阴影之下,有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照射在他的额头上,他手中执着一本书卷,看的认真。似乎察觉到容初回来,李景恒抬头直直看向她。
“我在等你。”合上手中的书卷,他道。
“嗯。”容初走上前来到他的面前,问道,“怎么了?”
“容初……”李景恒将视线从容初脸上挪开,樱色的唇瓣微动,“……姐姐。”
好家伙,原来是有事求她。
容初一听李景恒这扭扭捏捏的一声“容初姐姐”,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