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天下最了解世家的那一定是世家,大家别看表面上客客气气没事儿互相吹个彩虹屁,可论最明白世家虚伪那一套的怀疑谁都不是好人的,一定是世家自己,毕竟内里啥样大家互相都懂。
时知嘴角含笑,言语却犹如刀锋:“我祖父在清河专事农耕七载,也许众世家看来这恐怕是崔氏沽名钓誉,提起祖父来也只不过是认为他的荒诞无稽多添一笔吧?”
王钊受世家精心教导,且为官多年,早就练成一身“喜怒不形于色”且“不怒自威”的养气功夫,可今日却被一个小女郎的“直白”问话尴尬了片刻。
“阿蓁言重了,崔公清名天下传颂,谁敢不敬?”虽然众世家对崔清的确多有看不上,但这话王钊打死也不能承认。
时知眼中利芒并未消退,而是继续道:“伯父误会了,他人评说祖父与侄女并不在意,身在局中,大家立场不同本就无关对错,所以没什么好争论辩解的,可谁若是真把我祖孙二人当成泥人来捏,那可打错了算盘!”
说完时知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这是翻车的设计图,其实凭借清河与太原的世交情谊,这图送与您又有何妨?”
王钊看着图并没接,今日谈判他已然落了下成,若是接过来可真要被这女娃娃牵着鼻子走了,最终还是那一句:“崔氏要什么?”
时知神色恢复了往日温和:“侄女先前不是说了吗,就想问问您过几日把这图卖了的话应该定价几何。”
王钊脑海中几个转念就明白了:“你是想卖给江南庶族?”
还是搞批发的那种,还可以这样?
时知表示为什么不能?她一开始就这么打算来着,朝廷没钱,那就零售给别人好了,要不是世家弄一出幺蛾子,这图她去年就出手了。
“阿蓁刚才不还说天下为公吗?”王钊目露调侃,他还真有一瞬间要信了。
时知正色:“崔氏将苦心钻研出的农事重宝推行天下,难不成连取个本钱都要被苛责?伯父不觉得这图只要问世就是造福万民吗?”
这话说的也没毛病,可王钊怎么也觉得牙酸,可到手的利益他也不可能舍出去:“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图既然接了,那我王家自然会把这份情换上。”
时知这才露出真正的笑容:“一图千金,崔氏只取十家,外加两艘海船和一张出海通行文牒。”
第50章 一更
王钊挑了挑眉:“钱财倒也罢了,这海船可不容易,崔氏这是想要在海运分一杯羹?”
“所以才只取十家,船舶司由江南大族把控,他们谁同意崔氏进入海运贸易,那翻车图就会进入谁家。”时知早就把名单划出来了。
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世家不是铁板,那些暴发户联盟比世家还不如内里也是争斗不断,崔氏也不是要动什么大利益,只不过想分口汤而已,想来那些人会松口。
“王氏会尽全力替崔氏斡旋,只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和庶族交易翻车图,世家这边不好交代。”王钊自己把好处拿了,立马开始卖队友。
时知当然明白这个问题,不然她也用不着来江南走这一趟了,世家与江南豪族的矛盾已久,就算是如王氏这样面上“中立”和江南豪族关系还算“融洽”的。
王钊私下里他开口闭口不都是称呼对方“庶族”吗?世家的骄傲与自负是刻在骨子里的。
可那是以前,出了买冰这回事,任哪个厚脸皮的来问崔氏都有话回,谁都不是傻子不是吗?
时知笑了:“伯父,侄女说过了,崔氏从未有过把这翻车当成不传秘技的想法,清河一直在等人上门询问,若不是有人自作聪明,以己度人将崔氏架在火上烤,去年这翻车图大概就传入大江南北了。”
这话说的绕是王钊这样的“老油条”听了也不禁老脸一红,而后他疑惑的问:“阿蓁你跟伯父说句实话,这翻车图崔氏当真不看重?”
时知摇头:“此物功在千秋,能济万民,崔氏如何能不看重。可是人生在世除了利益二字还有责任和担当,侄女始终认为世家大族既然承了这天地厚赐,那么也当反哺一二,翻车在崔氏不过是每年多收几担粮食,可于天下却是活人性命的良物。”
王钊听了这番话怔愣了许久,他能感受到时知说这话的真诚,这不是场面话,而是她发自肺腑之言。
“我曾道崔氏有好女,却不想你家要出个圣贤吗?”王钊这话并无讽刺之意,他是真的困惑了。
时知这番话与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似乎背道而驰,那么同样作为世家继承人的崔氏女郎又是怎么会讲出这样的道理?
难不成崔清真的在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后“顿悟”了,所以把孙女往“圣贤”那方向培养了?
是了,刚才崔氏女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她的想法是和她祖父一致的。
时知听到这话无奈的笑了:“伯父莫要取笑人,侄女并没有什么舍己为民、无私忘我的道理,这翻车图刚出来时就想着替家里换条海船了,可惜前几年无人问津。”
王钊也笑了:“你刚才不是说这图问世就是造福万民,崔氏取些本钱又何妨?”
只不过这件事和他预想的太不一样,这图这么容易拿到手,从前那些计划全都用不上了。
“这图给了那些庶族换海运之利,价值上原也合适,可翻车干系到的士族利益太多,你要知道,无论何时世家与庶族都不可能真正合作,崔氏毕竟是一流世家,阿蓁你给我个准话,这翻车图只卖给江南庶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