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夜羽随在其后,见四下再无他人,才开口道:“殿下,那晚的事已查清,明王在被贬为庶人后,便幽居在城西弄衣巷一间私宅内,平日里深居简出,一直在暗中谋划准备复起。前几日,有人看到秦大姑娘曾出现在弄衣巷,许是和姜姑娘暴露行踪一事有关……”
“那晚在城门口,姜姑娘原本是想混进往来的商队,一同出城……”
话至此,夜羽忽而抬眸偷偷瞧了瞧主子,见主子步子蓦然顿了住,话便也未再说下去,只恭恭敬敬的跟在了身后,等着主子吩咐。
良久,才听萧钰的声音冷冷传来,“继续命人搜寻萧纪的下落,若有消息,随时来报。”
夜羽颔首,应了声“是”。
“还有。”萧钰眸色愈发幽沉,“孤要知道,有关成王所有的事。”
……
夜色落下,内,桌几上早已布上了一桌子的菜,荤素尽有,且样样精致,可姜凝胃口实在是有些不佳,只粗粗动了几筷后,便不再吃了。
见她草草便放下了木著,反倒是萧钰率先开口问了句,“不和胃口?”
姜凝本不想和他多言,可又想到如今可是他不肯放她离开,心头不由多了几丝恼意,反倒生出了几分和他对着干,又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得罪了当朝太子,最严重的也不过就是丢了性命而已,如今自由都没了,性命又有什么重要……
姜凝顿了顿,而后微微垂下了眸子,略带几分惋惜道:“民女只是想起了法华寺的素斋,东宫的饭食虽精致,却远不及法华寺的素斋可口。那些素食虽简单,确是极具烟火气,只是可惜,民女怕是吃不到了。”
萧钰抬眼瞧了她一眼,却好似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你若喜欢,孤这便命人去将法华寺负责斋饭的僧人请来。”
姜凝面上很是过意不去,“如今夜色早已落了下,法华寺又相距东宫甚远,这么一来一回怕是也太折腾了些。”
萧钰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唇角忽而弯出了一丝笑意,“既是阿凝喜欢,又谈何折腾。”
他的话声才落,便已差人吩咐了下去。姜凝压了压眸子,眼底波澜不惊,“多谢殿下。”
太子入住储宫虽有数年,然东宫中却从未有过半分奢靡享乐之风,太子多年皆是每日卯时起身,衣着车马亦严格按照规制来,素来将规矩看的分外重,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事,堪称整个长安城百官的表率。
可今晚却委实有些坏了规矩。
太子连夜命人去请法华寺的僧人入东宫,只为了一时的口舌之欲,若是消息传了出去,难免不会遭到那些文官的非议。
从东宫到法华寺至少得绕大半个长安城,即便一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少说也得有两个时辰,待那素斋呈上饭桌时,已是亥时一刻了。
莲叶素鸡、白菜珍珠丸子、芙蓉糯米藕,还有一些应季的野菜……都是些寻常的菜式,可法华寺做出来,因其独有的泉水和特有的手艺,饭食中便会多了几分旁的斋饭都没有的清爽与甘甜,甚至与宫中的珍馐相比也毫不逊色。
饭食飘香,姜凝看着那些素斋,却是久久未动筷。
萧钰还在翻看着着书案上的文书,见姜凝一动不动,不由问了句,“怎么不吃?”
姜凝随口道:素斋虽好,可如今这里既没有寺院的清幽,又没有古朴的钟声,倒是委实有些失了意境。”
萧钰闻言,眉宇不由轻蹙了起,意境?
却又听她接着有几分遗憾道:“民女忽而想起如意斋的栗子糕和临江阁的醉香鸡,栗子糕清甜,醉香鸡软糯,二者相辅相成,搭配同食,当真是人间至味。”
萧钰对吃素来不讲究,还以为这只是两道寻常的菜式,当下也未作她想,又见她难得有兴致,当下大手一挥,便差人去准备了。
刚领了命的夜羽:“……”
如意斋和临江阁不仅相距甚远,这两家的老板还很是难搞,如今这半夜三更的,两家铺子早已闭了门,他今晚怕是睡不成了。
此番倒是比去法华寺快了些,可当那些东西都摆在姜凝身前时,姜凝却忽而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她的刁难哪里会为难到萧钰,所有的事在他面前,不过都只是轻而易举的一桩小事罢了。
姜凝从桌几旁起了身,对着一旁的宫人淡声吩咐道:“都撤下去吧!”
见桌上辛苦买来的饭食就这么原封不动的被撤了下去,福喜禁不住劝了句,“姑娘,多少吃一些吧!这么精致的菜式,姑娘却不吃,岂不是辜负了这些吃食。”
福喜还在等着姜凝的话,可哪成想姜凝却一言不发,福喜下意识偷偷朝着主子望了去,见主子神色沉默,吓得急急埋下了头,将桌几草草的收拾了一番,而后便忙退了下。
屋内一片寂静,萧钰这才终明白了她这是换着法子的在出气呢,萧钰抿了抿唇,忽而想起了那晚的事,他当时若是来晚了一步,许是就要彻底失去她了,他握着茶杯的手不由一紧,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那晚的事,孤会为你做主。”
姜凝别过了头,声音听不出半分心绪,“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萧钰蓦然顿了住,只觉得那耳边的话简直分外刺耳,却又听她接着道:“殿下离民女远一些,便是对民女最大的保护。”
她低垂着眉眼,依旧是如往日般的温顺乖巧,乌黑的发丝垂在腰间,只余几缕碎发在额前散落,此时手中正握着卷书,一番话说得很是漫不经心,仿佛是在说着事不关己的话,又仿佛是在对着不曾相识的人说着无关痛痒的话。
萧钰脑中倏而有些发痛,记忆里仿佛闪出了些许破碎的片段,他记不得那些事,可每一个片段却皆是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