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从前在军中的时候,营里都玩笑似的叫他「玉面郎君」……
陈剑琢站在门边,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摸摸自己下巴。
一向对外貌不甚关注的他,头一次在这方面暗恨自己不如旁人。
原因无他,只因为六王爷,如今怀里抱的是他的盈盈。
撇开他的这点自惭形秽,他心底又在暗自庆幸,好在眼前这位男子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否则哪里还能轮得到自己?
“阿放也来了。”司空钰枫看见他,连忙推推怀里的女子。
司空引抱着他不撒手。
陈剑琢的脸色更难看了。
司空钰枫对上陈剑琢探究的眼神,心中无奈,面上只能尴尬的笑笑。
连他这个做哥哥的,也觉得今日他这个妹妹热切过头。
她夫君还在这儿看呢……
眼见陈剑琢迈着步子渐渐走进,司空钰枫笑得愈发僵硬起来,而他怀中的女子,就如同一只八爪鱼般死死扒在他怀里。
他看着陈剑琢愈发冷清的眼神,脑中警铃大作,暗叫一声吾命休矣!
可对方都快走到他身前了,他也不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吧?
司空钰枫扯着嘴角笑笑:“阿放……好久不见。”
陈剑琢眼神淡淡往下一瞥,见这人仍是紧紧抱着他的盈盈不放,亦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六王爷,确实甚是想念。”
他们是同袍兄弟不假,只是在如今的他看来,六王爷心里,还是思念他的盈盈更多。
他蓦然想起他和盈盈婚后那一日,在公主府举办的夜宴上,盈盈当着皇上和诸多王爷的面,将他错认成六王爷,还狠狠的抱了他!
他没想到,他和盈盈的第一次拥抱,居然会是因为她将自己错认成了眼前这人!
陈剑琢看着司空钰枫那张俊朗的脸,只觉得自己的拳头愈发硬了。
他脸上越阴晴不定,司空钰枫这心里头就越紧。
他有些怅然的撇撇嘴:“阿放,你这哪里像是甚是想念的样子?”说罢,怀里的人儿又贴着脸在他臂弯处蹭了蹭,司空钰枫后知后觉的想推开她。
“盈盈,盈盈……”司空钰枫一脸为难的样子,“你……你让我们哥俩儿说说话先。”
殊不知,盈盈这两个字一说出口,陈剑琢的脸色更黑了。
原来六王爷也是这样叫她的小字的!
原来……不是仅仅只有他能叫。
他记得,连皇上都只是叫她阿引而已……
一想到这普天之下还有第二个男子在盈盈那里同他享受着一样的待遇,陈剑琢这心里就愤懑得不行。
他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盈盈的唯一?
另一头的司空钰枫看着自己这好兄弟愈发沉下去的脸色,心头显然更慌了。
他看着陈剑琢,又撇撇怀里的小妹,用眼神示意——是她自己扒拉着我不放的,跟我没有关系!
陈剑琢瞪他——她扒拉你,你不会拒绝?
司空钰枫无奈——我怎么拒绝?
陈剑琢接着瞪他——办法总比困难多!
司空钰枫:“……”
·
而另一边的司空引,显然是不知这头这两个男人的眉眼官司。
一听她六哥竟然要赶她走了,她立马有些不满的抬起头来:“六哥哥,你有什么话怎么不先与我说?难道我们还不是最亲的吗?”
陈剑琢的脸黑得像锅底一般——盈盈竟说她与六王爷是最亲?
那他算什么?
司空钰枫若有所思的朝陈剑琢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锅底一般的脸,有所暗示的道:“那那那,一起说,一起说……”
他心里不经好奇,他小妹的夫君在一旁都可说得上是酸气冲天了,难道他这个一向善于体察人意的小妹,会察觉不到?
其实司空引确实是故意装作不知。
她这个驸马在她身前总是呆愣的厉害,让她忍不住就想欺负他一二。
她倒想看看,若是把他逼得急了,他还会对她做出哪些意外之举。
若是让她不快,或是威胁到她家的江山了嘛……
哼哼,她也好除之而后快。
庭院里的这三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一旁候立着的小厮亲随们,自然也是一个大气都不敢出。
听到镇南将军叫的那句小妹,他们算是明白了。
他怀里这位女子,恐怕也是位身份贵重的主啊!
第203章 就没有一个报官的?
司空钰枫这样拼命的暗示,司空引又岂会不知?
身后的酸气儿一阵一阵的冒,她就算没看到她驸马那张黑漆漆的脸,心里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他如今的模样。
可她偏偏就是要存心逗弄他。
于是司空引扒拉着司空钰枫的衣袖,掐着嗓子问道:“六哥哥,你这些日子以来在唐源城抗灾,会不会很危险啊?”
那娇滴滴的嗓音,听得司空钰枫身旁几个远远站着的随从都酸软了腿脚。
见小妹如此关心他,司空钰枫了然一笑,道:“小小危险难免也是有的,只是……只是……”
他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站在他身前的好兄弟,他的那位妹夫,已经用上一副要杀人般的目光看着他。
他还想多活几年!
可他一低头,看见怀里的妹妹正目露狡黠的笑着,他恍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正是因为如此,司空钰枫觉得自己进退两难。
当他看见安睿才从他们身后议事厅的大门出来时,他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县令大人出来了,你悠着点儿。”他推推怀里的妹妹。
司空引不情不愿的放开了他。
毕竟有别的男人在这里,她还是不愿太过失态。
安睿才本以为这么长一段时间,门口这几个皇家兄妹应该叙旧都叙得差不多了,不成想自己出来时,他们还黏黏糊糊的抱在一块儿呢。
这场景让他有些许的尴尬,他轻咳一声,朝几位拱了拱手,这才道:“不知镇南将军在这个时候大驾光临,是有何要事?”
他一眼就看出司空钰枫来得匆匆,他鞋边满是泥泞,甚至造价不菲的青云缎制成的裤子上,也沾着一星半点的泥点子。
让他惊异的是,眼前这位身份高贵的……节度使夫人,居然没有半点嫌弃,直接就这样大咧咧的抱了上去?
这样一想,从前在他看来高高在上的皇家,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地方。
那边安睿才与司空钰枫说这话,这边的司空引察觉到陈剑琢的目光一刻不离的落在自己身上,慢悠悠的转过头去,朝着他讨好的笑了笑。
一触及到那张黑炭似的脸色,她几乎有些笑不出来。
她做的仿佛是有些过分了。
她的驸马……不会这么小肚鸡肠,因为她和六哥多抱了一会儿就要对她怎么怎么样吧?
司空引想着想着就觉得……很有可能!
她小心翼翼的拿手指拽拽他的袖子。
身旁的男人岿然不动。
司空引心里闪过一个想法——糟了。
·
“镇南将军……镇南将军?”安睿才皱起眉头,连喊了好几声,才将司空钰枫的神思拉了回来。
“啊?哦……”后者堪堪回了神。方才看着一边儿上七妹妹和自己这兄弟的一系列小动作,他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又羡慕。
不过更多的是高兴。
看他们夫妻俩感情还不错,没有比这让他更高兴的事情了。
他迎上安睿才探究的目光,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道:“安大人,我来你府里一趟,是有件事情要与你打听一番。”
安睿才一拱手:“将军奔赴抗洪前线,带领民兵出钱出力,有任何要求只管差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下官无有不应的。”
“差人来知会?安县令,我想偷偷躲个懒,看来你是不许了。”司空钰枫满面笑意的同他玩笑。
安睿才干笑两声:“不敢,不敢。”
司空钰枫道:“安大人,有件事情……实在是有些微妙,我不得不来亲自问问你。”
他说罢,看了一旁的陈剑琢和司空引一眼,本是不太方便的意思。
不过又觉得这两人奉皇上旨意前来,又同自己关系亲密,让他们听上一嘴也是无妨,于是接着道:
“安大人,我在前线抗洪这几天,有一拨自愿前来相助的人马,亦跟在里头出了不少力气。只是这波人来头实在是微妙,我不知该如何像朝廷上报,还请安大人来出个主意。”他道。
安睿才一听这事,心中已有了些猜测,不过他还是拱手问道:“不知镇南将军说得这波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但说无妨。”
司空钰枫似乎是不以为意的一笑,盯着安睿才的脸,一字一句道:“那个领头的讲话倒也实诚,称自己和手底下一帮兄弟原先都是唐源江上的水匪,此次前来抗洪,是希望朝廷给他们一个招安的机会。”
他说罢,转头看向陈剑琢:“阿放,你如何看待此事?”
他以为这样不多见的奇闻,对方该是一脸惊奇的神情,不料到,陈剑琢却像早有所料般,只是很是淡定的挑挑眉头,并不多言语。
这是什么意思?他听到那一伙人的来历时,可是惊异了好半天,可阿放竟没有半分反应?
水匪想从良,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奇闻?
是他离开京城太久了吗?
司空钰枫心中觉得受挫,又把目光投到了司空引身上。
岂料这二人,简直是一模一样的神情!
司空钰枫实在是觉得自己这心底吃瘪得很。
他愤愤回了头,向安睿才问道:“安大人,这一伙唐源江上的水匪,你可有什么了解?若是罪大恶极之人,我可是要抓了他们去见官的!”
虽然这一伙人在抗洪这件事上可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但也要看看他们的功过能否相抵了。
见司空钰枫是认真提问,安睿才便也一拱手,认真回答道:“回镇南将军的话,你说的那伙人,下官确实是有所耳闻。他们原先活跃与唐源江与长江的交界处,那里一片,是一处三不管地带。
下官知道他们劫掠过往商船,只拿钱财,不害性命,拿的钱财数目也不算多,说是……过路费,也许更妥当些。”
他这么一说,司空引倒发现这话里的不妥之处。
她开口道:“安大人,你说这伙水匪已在长江和唐源江的交汇处活跃了这么久,往来被截的过往船队,就没有一个报官的?”
第204章 奇怪的态度
这话倒是问到了点子上。
唐源江与长江的这处交界口,按说离类似唐源城这样中规模的几个城镇都不算远,这群水匪在一处三不管的地带兴风作浪多年,若报官的船队多了,上头迫于压力,一定会受理此事。
可是按照安睿才的描述,周边各个城镇对于这伙水匪的态度,几乎可以用不闻不问来形容了。
若真的作恶多年,又岂会有这样的事?
官、民、匪,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她这问题问得实在是刁钻,绕是安睿才做了多年的地方官儿,也还是头一次被这样明显的针对过。
这一问,就差把官匪勾结这四个大字甩到他脸上了!
安睿才拿袖子擦了擦额角的热汗,心中连连感叹这位京里来的长公主殿下言辞之犀利,他想了好一阵说辞,这才开口道:“节度使夫人会有此疑惑,是因为对唐源江和长江上的东西不甚了解的缘故。”
“哦?”司空钰枫这时开了口,很明显是要帮着自己这个妹妹说话了,“安大人,我在唐源江附近救灾救了这么些天,难道这江上,还有什么是我也不知道的事?”
安睿才可得罪不起眼前这三个主,于是连忙拱手,解释道:“镇南将军,唐源江是被冲毁了堤坝,再加上近日阴雨不断,所以你们看不大出来。我之前也说过,这群水匪之所以能在宽阔平坦,一览无余的江面上为非作歹,是因为这江上常常起雾,寻常人家的商船,根本来不及发觉,就已经被这队水匪近了身。”
“起雾?这个我倒是不知道的。”司空钰枫坦然道。
“不过若长江和唐源江这样的要塞口会起大雾,为何之前从未在别处听说过?”陈剑琢皱眉道。
“说起这个,就是这群水匪的生路所在了……”安睿才叹了一口气,“如今江上不太平,诸位又不是坐船一路南下,自然不知道一些情况。两江交汇处的大雾,十天里往往能起七天,而这浓雾的程度,说是伸手不见十指也不为过。”
“照安大人的意思,这群水匪既向往来商船收钱,也充当了向导的作用?”司空引问道。
“不错……”安睿才皱着眉头点点头,“再加上他们行事的风格也并不算蛮横,往来的商船见了,多是半推半就的给了这个钱,再由他们引路,一路互送过这片浓雾区域。这对一些不熟悉这一代的船队而言,也可算是花钱行了个方便。”
“所以百姓里头,对这一队人有意见的,并不是很多?”陈剑琢问道。
“那……那也不完全是……”安睿才擦了擦额角的热汗,“一些小船队,或是不太富庶的人家单独出行,平白少了这样一笔银子,那也是会有意见的。”
“这倒是有些微妙了……”司空钰枫顿了顿,“盈盈,你觉得这样一对水匪想要朝廷招安,能不能成呢?”
司空引沉默着不说话。
眼下她六哥尚且不知道县令夫人就是被这样一群人给绑走了,若知道,恐怕他就不会问出这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