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张挂了那样多的大红宫灯,丝竹管弦声响到子夜,可温桓觉得这与他在小和山过的除夕没什么不同,依旧很早便离席,吹熄灯烛歇下了。
睡着之后,寂寞和热闹就没什么分别了。
可是这个夜晚,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也并不孤单,哪怕这偌大的屋室中只有他和沈姝两个人。
“你从前都是怎么过除夕夜的呢?”温桓问。
“会和家人一起看歌舞,很热闹。”
沈姝的下巴枕在手臂上,有点想家了。
在家时,母亲会把擀好的饺子皮端到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包饺子,一面看春晚,等着子夜时分新岁到来。
温桓皱了皱眉:“你在难过?”
他已经能很好地察觉到难过这个情绪,不过大多数情况他并不会理会,除了沈姝。
每次沈姝难过,他的胸腔都跟着烦躁,像堵了团不大不小的棉花。
这种感觉让温桓有点难受。
他说:“要不叫些乐师来。”
沈姝笑了:“不用,等会儿吃饺子吧,吃完饺子,给你看个东西。”
正说着,外面忽然来了名小厮:“大人,外头有位楚公子,说有些话想要和您说。”
听到楚行之的名字,温桓的唇角抿直,眸光沉了下来。
楚行之走了进了,他今日穿了大红的吉服,上头拿金线绣了瑞兽纹样,瞧上去鲜亮极了,像只金闪闪的花蝴蝶。
沈姝眨了眨眼,忍不住弯了唇角。
温桓的眉目沉郁起来。
楚行之对于这些浑然不觉,他掸了掸袍角的雪:“温兄,阿姝。”
这个称呼让温桓的眉目更沉郁了。
“何事?”他疏淡开口,丝毫没理会楚行之言语间的亲近。
楚行之说:“我是替表叔赔罪的。”
他口中的表叔是杜临,也就是席间要给温桓说姻缘的三舅。
“表叔说得的确有些过分,冒犯温兄了。”
温桓有些不耐地敲了敲桌沿:“无妨。”
那些人并不能牵动他的情绪,那时他听着杜临喋喋不休,只在心中盘算,明年的盐运该出些岔子了,杜临的乌纱帽也不必再戴。
不过既然楚行之来道了歉,那么这个账就得算得再仔细些了,因为他更不快了。
如果知道温桓心中所想,小楚公子的肠子怕是都要悔青了。
道完歉,楚行之看了看沈姝:“方才我遇见明珠阁的人,说是卫阁主不放心,问你怎么去了这样久。听说你还在温府,便托我捎你一程。”
温桓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
有了楚行之,这个除夕夜倒是热闹了,热闹得让人不悦。
煮好的饺子很快被端了进来,原本只有温桓和沈姝,饺子装成了两碟,此时多了楚行之,就得另分出一碟。
沈姝另取了双新筷子,把饺子端下去分。
饺子热气腾腾的,各个煮得滚圆,分到最后,她夹到了只有点扁的饺子。
是那只包了松仁糖的。
沈姝的手一顿,片刻后,将这饺子放进了温桓的碟中。
虽然没人知道,但是这份偏心让她的颊边生出团红晕来,把饺子端过去时,她愧疚地看了楚行之一眼。
三人低头吃饺子,楚行之是个爱热闹的,见没人说话,便开了口:“我来时,瞧见有许多小孩子提着灯在外面玩。”
沈姝说:“是吗?”
“是啊,京师有个习俗,小孩子要在子夜时分挂一个桃符,挂得越高,第二年便长得越快。”
沈姝偏头听楚行之讲,这习俗倒是有趣,她从前并没有听说过。
温桓眉眼冷淡地夹了只饺子,咬开时,里面流出滚烫的糖汁,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他愣了愣。
沈姝的余光看到他夹起了糖饺,笑着说:“只有一个糖饺,你的运气可真好啊温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