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的胸腔中又有了那些奇怪的感受,有时很沉闷,有时又像化开了的糖汁。
温桓蹲下身,拾起一团雪。
冰冷的雪很缓慢地在他的掌心化开,融化的雪水流尽时,他的掌心冻得发红。
温桓收拢手指,方才的那些感受终于消失了。
他抬头瞧着留在雪上的一串脚印,很轻地笑了一声。
*
初七那日,地上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天朗气清,是个宜出行的好天气。
温桓出现在顾氏面前时,顾氏已经有些认不出他了。
昔日那个眉眼苍白漂亮的小公子,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了。
温桓抬起黑眸看着她。
在这样的注视下,顾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温桓弯了弯唇角,从她的眼中看出了恐惧。
顾氏大概又想起了那个被咬断了手指和舌头的泼皮。
他沉默片刻,淡淡开口:“顾氏。”
温桓没有再叫乳母,自那些橘子烂掉的那日,顾氏同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听到这两个字,顾氏怔了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亲切:“小公子。”
温桓什么都没说,只是讥诮地笑了笑。
分明是怕着他的,偏又要做出亲切的模样,世人总是如此虚伪。
顾氏说:“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很小的一团,裹在襁褓中,那时我也年轻,小心翼翼地抱着你,你还同我笑了笑。”
讲起前尘往事,她的神色总算放松了一些。
“是吗?”温桓的长指搭在桌沿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
“是啊,不过后来你就不那么爱笑了,眉眼总是冷冰冰的。”
顾氏很快便意识到了这话的不合时宜,在那样的环境下,温桓得是多没心没肺,才能整日天真无邪地笑啊。
于是她岔开了这个话题:“年前沈姑娘和楚公子曾来过一趟,说小公子想知道鲁班书上的那句话。”
温桓垂着眸:“她和楚行之一起来的?”
顾氏被问得一愣,没明白温桓的关注点为什么这样奇怪。
她想了想,觉得温桓大概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
“小公子放心,这庄子原本是楚家的,那位楚公子和沈姑娘是朋友,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
温桓眉目沉郁地看了顾氏一眼:“我知道了。”
顾氏本就怀着些畏惧,忐忑地说了下去:“小公子还记得被夫人抱去石室那日吗?”
温桓皱眉点头。
“那一日,我等在外头,夫人把你交给我时,你发了高热,情况糟糕极了。我没办法,抱着你去找郎中开了药,你的颊边都烧红了,吃过了药,高热一直退不下来。”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有些慌了神,怕你一直烧着要出什么问题,便想着去找杜夫人拿主意。”
听到这里,温桓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
杜烟那时正忙着伤情,恨他还来不及,只怕给顾氏拿不了什么主意。
顾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那时也是慌了,病急乱投医,走到夫人殿中,侍女让我在外头候着,我站在檐下,听到屋里传出砸东西的声音,夫人很生气,砸了许久才停下来。”
“然后呢?”
“我听到一句话,她说原来是鲁班书毁了她这一辈子。”
温桓轻晃着手中的茶盏,面上没什么表情。
顾氏斟酌着开口:“如果你难过,可以说出来。”
“有什么可难过的?”温桓奇怪地问。
顾氏看着他没什么波澜的黑眸,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是个不知道悲喜的小恶鬼。
温桓弯着唇角,漫不经心地看了顾氏一眼,似乎已经洞悉了她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