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段虽然算在朝廷的管辖范围内,但天高皇帝远,今上虽然很想端掉南巫,但南巫也没那么好端掉。边境时不时就有一两场小范围的冲突,一些边陲小镇兴许今日归朝廷,明日便被南巫族夺了去,一来二去,就成了两不管。
李荣是写信请温桓相帮的,他的幼女不知怎么被南巫的人盯上,要献祭给神女。
献祭一词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有去无回,小和山擅机偃之术,李荣想请温桓相助,依照他幼女的模样做一个人偶,取而代之。
温桓拿着薄薄的信纸,不轻不重地冷笑了一声。
李荣倒是个聪明人,没同温桓谈什么虚无缥缈的亲情和同情,后头附的都是他想要的消息。
他的手在信纸上虚虚点了点,很快便决定走这一遭。
沈姝抱膝坐在榻上,她发现了一件事,自己入温桓的梦境,每次都是在他人生中的某个重要节点。
譬如这一次,原本是他只身去南巫的时候,不过这一次有她陪着他。
她的下巴枕在膝头,轻轻叹了口气。
李府的事情紧急,第二日,他们便踏上了南下的路。
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沈姝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有些疑惑地问温桓:“你为什么喜欢兔子啊?”
“兔子?”少年听得有点奇怪,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沈姝,“你从哪儿听说的?”
沈姝一怔,那日她问温桓,若是回到四五年前,他想要些什么,温桓毫不犹豫地说了兔子。可看少年的反应,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兔子啊。
难不成温桓是在诓她?
沈姝想得出神,马车已停在李府门外。
管家得了李荣的叮嘱,热情地将他们领到一处院落。李荣有求于人,倒也用了心,小院清幽安静,院中有颗枝叶繁茂的枇杷树,此时已经到了枇杷成熟的季节,上头挂着黄灿灿的果子。
有些果子熟得透了,掉落在泥土里,外皮裂开,露出晶莹汁水,引得雀鸟飞下来啄食。
沈姝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眼那棵树。
温桓挑眉:“想吃枇杷了?”
老管家笑吟吟道:“若是这位姑娘想吃,回头我叫人拿网兜摘些下来。”
少年偏头朝他笑了笑:“不必,我们自己摘。”
灿灿日光下,他笑得温煦,黑曜石般的眸中映着细碎的光,青色的衣衫被风吹得微扬,当真像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老管家想起李荣先前所说,道是这位小温公子喜怒无常,颇有些不好相与,如今看来却不是这般。
而且他身边这位姑娘似乎与他相处得也很是不错。
老管家提着的心放下来,躬身道:“老爷晚上设了宴,请了本地的杜氏族人来,不知公子可有时间前往?”
温桓回过头,温和地答:“没有。”
老管家:“...”
沈姝听着两人的对话,暗自好笑。温桓同杜氏一族积怨颇深,此番肯前来,与李荣和杜家的关系全然无关,他不喜应酬,自然懒得卖李荣这个面子。
老管家离开后,温桓看着一旁的沈姝,极轻地笑了一声:“不是想吃枇杷吗?”
少年跃上梢头,青色衣摆自枝杈间垂下,摊开的掌心中静静躺着枚桔黄色的枇杷果。他的手也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衬得那枚枇杷果鲜艳可爱。
他弯着眼眸看向沈姝:“接着。”
小小的果子被抛了下去,温桓故意丢得远了些,又不算太远,沈姝小跑着刚好能接到。
她鹅黄的裙角飘飞起来,发髻上的流苏步摇轻轻晃着,可爱极了。
等沈姝接到这枚果子,第二枚也抛了下来,温桓换了个方向,这次要更远一些。
他斜倚在枝杈上,把玩着余下的几枚果子,笑容愉悦起来。
现在,他好像有点喜欢兔子了。
沈姝将果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接连几次,她觉得温桓大概在耍自己。
她就不信,温桓打小习武,扔个枇杷能如此没有准头。
沈姝抬起头,瞧见少年笑得灼灼,面上笼着淡淡的日光。
看起来挺开心的。
下一枚枇杷抛下来时,沈姝没有接。
她的额角沁着层薄汗,仰着头,看上去有点狼狈:“温桓,你有点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