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铺天盖地而来,无数双脚踩着他的身子而过,手指更是被脏兮的鞋底蹂.躏到钻心般剧痛。
“宋秦哥哥,都滚开呀,眼睛瞎了吗你们,踩到人了!”美玉逆行在人潮中大呼小叫。
等扶起身上布满脚印的宋秦时,来时打扮一番的美玉头发乱如鸡窝,遮掩疤痕而涂抹的白/粉早就掉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的狰狞模样。
宋秦似乎并不觉得难看,还友好的冲美玉笑笑。
美玉羞红了脸,提出帮宋秦拿行李,宋秦顿了下,拒绝的话含在嘴中犹豫着。
美玉手脚麻利,趁着宋秦怔松之际将行李箱拿了起来。
行李很重,美玉心里却很甜,拎着沉甸甸的行李,美玉笑低着头大步往前走。
殊不知宋秦没动,他在人群中睃巡,目光来回晃,最终落到钱火狗怀中的香茶脸上。
宋秦自己都没意识到当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香茶后随之松了口气。
香茶歪着头正跟钱火狗说话,也不知钱火狗说了什么,逗着小姑娘笑得前俯后仰。
小姑娘朝他这边看来,宋秦楞了下,谁知小姑娘突然拿起怀中的连环画捂住嘴巴,眉眼弯弯,藏着揶揄。
宋秦眼睛沉了沉,他知道香茶在笑话他,即便他此刻穿着一身昂贵的中山装,口袋上还别着一只精致的钢笔,但那又如何。
在外人眼里,他是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可在香茶看来,他便是有再多的光芒都无济于事,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宋秦哥哥,你在看什么呢?”美玉顿住脚,迷茫的张望。
美玉这几天深受普通话影响,加之对象是四九城里的宋秦,美玉有意控制自己不去说方言。
宋秦隐晦地收回目光,转移话题:“你在学普通话?”
美玉羞答答地点头,因而没注意到宋秦又往香茶所在的方向瞟了眼。
香茶皱起小鼻子,暗道那人好古怪,一直盯着她看,不会真的是舅舅口中的人贩子吧?
如果真是人贩子,那刚才舅舅和她打赌那人要摔跤实属活该!
“舅舅真厉害,数了三下他就趴得一下栽了跟头,哈哈哈。”
一想到人贩子被后面下车的人接二连三的碾压,香茶就忍不住发笑。
钱火狗眉眼意气风发。
下山坡送香茶回家时,三五个二流子从草丛中钻出来,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一脸得意。
香茶认得这些人,笑眯眯地喊领头的青年:“福子哥…”
青年笑着回应,赵福子对钱火狗挤眉弄眼:“狗哥,我得了个好东西,你掌掌眼,看能不能卖出去?”
钱火狗心有灵犀,放下香茶揽住哥们的肩膀来到一旁。
“啥好东西?”
赵福子颠了颠有点重量的钢笔,咧开嘴:“听说这玩意城里卖好几十块,还要工业券,抢手的很…”
这笔是宋秦别在中山装口袋上装逼的名牌钢笔,赵福子故意绊倒宋秦时顺手拐来的。
赵福子是赵家五服外的亲戚,从小爹娘就死了,是瑶山大队出了名的二流子,饿了就半夜去人家偷,后来被钱杏花当场逮住。
赵福子以为钱杏花会大喊大叫,然后第二天他像往常一样被大队长揪着耳朵去晾茶场当着所有社员的面做深刻检讨。
可钱杏花没喊人,她在赵福子身上看到了亲弟弟钱火狗的影子。
当场抓起棒槌照着赵福子的小腿肚就是一顿打,打完背着婆婆石翠菊塞了两根玉米棒给赵福子,并严厉呵斥赵福子,不许他再行偷盗。
从来没人管的赵福子奔溃大哭,哭着吃完了香甜的玉米棒。
钱杏花在世时,赵福子确实改掉了小偷小摸,只可惜钱杏花一死,赵福子又恢复了从前的营生,还拜钱杏花的弟弟钱火狗当了大哥。
钱火狗没接钢笔。
赵福子用脏到结了痂的衣袖揩了下额头的汗水,然后献殷勤地朝蹲在地上写字的香茶嘚了下舌头。
“我听说小外甥女上学了?这玩意要不送给她吧,读书人嘛,就该要点东西装脸面,别在胸前可风光了~”
钱火狗看了眼用树枝练字的香茶,手刚伸过去就见小人儿转过了身,叉着腰,嫩白的小脸上满是失望。
“狗舅舅,福子哥,爹说过,不能偷,不能抢——”
钱火狗反应迅速,接钢笔的手往上一抬,重重敲打赵福子的脑袋,语含教导:“听到没?五岁的小孩都知道不能偷不能抢,还不赶紧还回去!”
赵福子捂着脑袋瞪大眼,令他羞窘的是香茶定在他手上的火辣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