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妤见她离开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走到萧业床边与他说话,可无论她说什么,萧业始终都不曾睁眼。看着这样的哥哥,萧思妤的心里也有些难过,她看着他苍白瘦削的脸不敢打扰他歇息,只能温声与人说,“今儿太晚了,明日我再抱着麟儿来看哥哥。”说完,她替他放下床帐往外走去,刚走到外面,她就听到萧母在和景兰说话,“你明日就把城中最有名的冰人请来,我一定要给业儿娶一个比顾兰因好千倍万倍的女子,让她后悔!”
景兰听到这话,柳眉微蹙。
她刚要说话,身后传来萧思妤不敢置信的声音,“母亲,您在说什么!”
萧母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气,此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给她,她没有理会萧思妤,侧目瞥了她一眼后便继续看着景兰说,“听到没?”
景兰虽然不赞同。
但她身为奴婢,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惹怒她,只能点头答应。
萧思妤却气红了眼,她气冲冲跑到萧母面前,第一次用质问的语气问她,“您到底把我们当什么?”
她的质问让萧母的脸也彻底沉了下来。
“我把你们当什么?你说我把你们当什么?”她今日本就心力交瘁,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先是被自己儿子说教,再是被顾兰因拿陈年旧事威胁,现在还被自己一向疼爱长大的女儿指责,她脸色难看,声音也冷了下去,萧母一双凤目冷冰冰看着萧思妤,红唇微扯,严厉冷漠的声音从两片红唇中倾泻出来,“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是我的儿女,如果不是有我替你们操持这个操持那个,你们如今能过得这么痛快?!”
“可您有没有想过,您操持的这些,根本不是我们想要的!”想到哥哥如今的模样,她亦红了眼,“哥哥根本不想再娶妻,您为什么非要逼他?您是不是真要逼死他才满意!”
“啪”地一声——
“夫人!”
巴掌声和景兰的惊呼声同时在院子里响起,翠蓉看到自己主子挨打也变了脸跑了过来,可面对母子对峙,她根本无从插嘴,只能围在一边扶着萧思妤,小声道:“主子,您还好吗?”
萧思妤没说话,她只是捂着被打偏的半边脸颊。
第一次被人打巴掌,她能感觉到自己那半边脸泛着火辣辣的疼,浓密的羽睫一颤一颤,她一点点抬头用余光去看萧母,她能看到昏暗光影中母亲错愕的脸,她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动手打她。
她看到她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只先前打向她的手。
“阿妤……”
萧思妤听到她在喊她,带着愧疚和懊悔,可她却重新垂下眼帘,没有看她。
她闭上眼睛。
先前被母亲指责,她虽然委屈却也能理解,可此时,她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她难过,不是为了这一巴掌,而是她的话,她的专断独行……
袖子被人拉住,知道是谁,可萧思妤此时实在不想面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她往后退了一步,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身旁萧母错愕怔忡的脸,萧思妤红唇微张,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
她的母亲从来都是高贵端庄,温柔体贴的。
在她第一次来月事哭着不肯见人的时候,她会抱着她与她说“这代表阿娘的小阿妤长大了,以后阿妤就是大姑娘了”,在她快要嫁给涂以辞,对未来生活不安踌躇的时候,也是她抱着她安慰她,她说“你和阿辞从小一起长大,他对你的喜欢,谁都看得出来,再说有我和你哥哥给你撑腰,你怕什么?涂以辞敢欺负你,我和你哥哥饶不了他!”
从小到大,母亲教她读书写字、教她明事理懂规矩,她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她。
她让她得以骄傲面对人生,不去惧怕以后和未知,她以为她会永远永远维护她,而她也会一直一直相信她,可如今……她看着面前这个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妇人,萧思妤实在无法从这张脸上看到从前的影子。
那个教她明事理知规矩的人究竟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又或许她从来都是这样……
只是从前没有碰触到她的底线。
所以他们看到的都是好的那一面。
萧思妤眼眶通红,她看着萧母红唇微张,半晌,颤着嗓音说道:“您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了。”
看着萧母苍白的脸和微颤的羽睫,萧思妤忽然觉得难过极了,她不知在为什么难过,她只是不想再待下去了,不想再面对她,她大步往外走,身后传来萧母急切的声音,“阿妤!”
萧思妤没有理会,她继续捂着脸颊往外跑。
萧母想追上去,可她哪里跑得过年轻的萧思妤?何况她才跑出几步,身后木门也发出吱呀一声,她回头,门开了,萧业走了出来。
萧业一身白色中衣,墨发披散在他身后,从前威武潇洒的萧世子此时却病弱不堪。
他扶门而站,点漆双目落在萧母的身上,那里一点温度都没有,那双瞳仁更是比头顶的天还要黑。
“业儿,你怎么出来了?”
看到萧业,萧母一时也顾不上萧思妤,她吩咐景兰去追萧思妤,自己转身朝萧业走去,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她皱眉又痛心,“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说话间,她朝萧业伸手,似是想扶住他,可她的手指还未碰到萧业就被他侧身躲开了。
今晚第二次被人避开,还是自己一向疼爱长大的儿女,萧母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一片,她目光呆滞地看着萧业,还未开口,就听他嘶哑着嗓音淡声说道,“我与您说过,除了顾兰因,我不会再娶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