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松岳。
他在帘外回话,“主子,外头来了一行人,说是雨下得太大不好行路,不知能否来家中避雨,等雨停了就走。”
兰因还未说话,时雨就没好气地甩了帘子出去,隔着一层布帘都能听到她恼火的声音,“你是傻了不成,他们要避雨自去庄子里便是,你若不认识庄子里的人,只管喊陈富过来,来咱们这,他好大的脸,你也是,你不知道主子在这清修吗?还敢让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登门!”
平日总冷着一张脸的松岳面对时雨却是磕磕巴巴,兰因听他放软嗓音哄着人,“你别气,我原本也想让陈富领人去别处避雨,可来人……是大理寺的齐大人。”
原本还在笑这小两口相处模式的兰因听到这一句,神色一怔,手下力道一时没收住。
“铮”地一声,琴弦猛地颤动了一下,时雨以为她是不高兴了,忙压着嗓音赶人,“我管他是什么大人,都给我赶远点,别来扰了主子清修。”
松岳正要答应,屋中却传来兰因的声音,“……松岳,请人进来吧。”
“主子?”
时雨打了帘子,露出她皱眉不解的脸。
兰因垂着眼帘,把微红的指腹轻轻收起,她低着头,众人瞧不见她此时的面貌和神情,只能听她说,“他是好人,该礼待。”
想起前世对他的亏欠,兰因闭目,声音也不自觉变低了一些,“把人请去外边客房歇息,再备茶糕过去,莫怠慢人家。”
她发了话,松岳便应声告退了,时雨虽不解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丫鬟去厨房拿茶水糕点。
她们都没有发觉兰因此时的不同。
*
而此时,门外,滂沱大雨下,天青撑着一把伞穿着雨披站在马车旁,远远瞧见撑伞而来的松岳,轻轻提醒了一声马车里的人,“主子,来了。”
“嗯。”
马车中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却无旁话。
直到松岳走到近前,带来兰因的话,里面方才传来男人的声音,“有劳。”
松岳忙呼不敢,他与这位齐大人虽未见过,却也听说过不少他的事迹,其中有一则,半年前这位齐大人路过端州正值雨季,洪水冲破大坝,端州几个村子都损失严重,那边的官员想把这事压下,却被这位齐大人撞见,而后齐大人修书一封送至汴京告知此事,又亲留端州解决水患,等事情解决才回来。
端州百姓感念他为他树立长生碑。
松岳也感激他。
端州是他的故土,虽然他家中已无人,他也有许多年不曾回去了,但故土终究是故土,何况那里还有他爹娘的墓地。
也因此。
在知晓他的身份时,他才斗胆进去向主子通传。
还好。
主子心善,并未苛责他。
车帘掀起,松岳先看见的是一片青色,并无多余装饰,只有寥寥无几的水波纹,而后是一只手,那手苍劲有力,并没有文人的弱气,与他腕上那串小叶紫檀佛珠撞上的时候,松岳目露惊诧,倒是少见这样年纪的大人戴佛珠的。
他并未多想,见那黑衣青年上前撑伞便退让一旁,与人招呼,“大人……”
声音却在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时,停住了。
松岳是王家给兰因的护卫,他跟着兰因从金陵王家到杭州顾家再到汴京萧家,这三户人家无论男女样貌都称得上是拔尖,可在看到这位传闻中的齐大人时,松岳还是情不自禁呆了一瞬。
春雨将男人的容颜修饰得格外朦胧,却依旧藏不住他清寒如玉的容貌,男人站在那,身姿挺拔如寒山雪松,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男人侧眸,恍如黑石一般的眼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无声无语,却让松岳的心脏在一瞬间收紧。
“兄台?”
是那黑衣男子在喊他。
松岳抬眸,听他笑语,“劳兄台带路。”他这才回神,暗责自己一声后他垂眸引路,“大人请进。”他边说边请人进屋,往里头走的时候,他与人说,“家中有女眷,只能请大人在外院歇息。”
原本还担心他们多问或是多看,可松岳悄悄打量却发现无论是这位齐大人还是他身边的随从都目不转视,他心下稍松,临到听雨阁,他正想提醒人的时候,却见那黑衣青年看着一处地方。
“怎么了?”
他循声看去,却见是一个穿着雨披样貌普通的小子,这会正傻乎乎看着他们的方向。
这是今早陈富送过来的,松岳也只当他是惊讶家中来了男客,并未多想,只侧身与齐豫白说,“大人,这里便是您歇息的地方了,请进。”
齐豫白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极淡,却在松岳未曾察觉到的时候,朝那样貌普通却目光清亮的小子看了一眼。
那一眼黑沉沉的明明什么情绪都没有,竹青却清楚那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