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多笑容,看着便很是慈眉善目,可此时肃起容的时候,多年当家的凛冽气势便一览无遗,她握着兰因的手。
老人的手有多温暖,她的声音便有多冷肃,“萧家那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兰因感受到老人的关心。
她心下一暖,也未瞒她,“我与他和离了。”
卫妈妈正从晏欢手里接过茶盏,听到这话,竟不自觉手抖了一下,还好茶水并未漏出,她把茶盏放到兰因面前,目光情不自禁地朝她看去,可说话的女子还是那副恬静从容的模样,仿佛并不觉得自己说了怎样惊天骇人的话,甚至还抬起那张清艳温柔的脸与她笑着道了谢,“多谢妈妈。”
到底也是历经风雨的老人。
卫妈妈虽然心里惊骇,但还不至于露于面上,她笑着说无事,便贴心地领着晏欢等人退到外头。
天还没有彻底热起来,屋中便仍用的是布帘,大红色的湘绣金狮如意挂帘遮挡住了里头的光景,仆从都退到了外头,屋中便只剩下了兰因和齐老夫人。
无论是从前对兰因的那份喜欢,还是她那位老姐姐的缘故,齐老夫人都不可能在知道这桩事后还坐视不管,她握着兰因的手拧眉问人,“怎么回事?”
“真是因为你那个妹妹?”
兰因没想到这事竟已传得这般广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想了想,她实话实说,“算是,不过不全是。”她笑着,“我只是觉得这个男人不爱我,也不尊重我,虽说人活着原本也不一定活得十全十美,但我就是觉得有些乏了,懒得和他们继续耗下去了。”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齐老夫人有些惊讶,她记忆中见到的那个小姑娘是个内敛害羞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女娃娃,不过——
“凤芝,我这外孙女命苦啊。”
“你看她现在每日捧着书,一句话不说也没事,可她从前性子最是调皮,王家所有姑娘加在一起都没她闹腾。”
“她是被活生生逼成了这样啊。”
想到旧时她那老姐姐说的这些话,齐老夫人心里也有些难受,她比谁都清楚寄人篱下的苦楚,因此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她却是高兴的,甚至是有些宽慰的握住兰因的手。
“离得好!”
“你外祖母若知晓也只会赞同你的决定。”
她与兰因说,“我们女人活在世上,不是生来就是为了做别人的妻子做别人的母亲,我们活着首先得为了自己。既然过得不痛快,就不过了!没了男人,难不成我们还活不了了?”说完,瞧见兰因呆怔怔望着她,齐老夫人扬眉笑道:“怎么?被齐祖母吓到了?”
兰因摇头,面上的惊讶却还没有彻底消去。她轻轻握住她的手,带着几分依赖,“我只是后悔当初收到外祖母的来信时,没有早些来拜会您。”
若是上辈子她能早些遇到这位齐家祖母,或许她也不会在内宅耽搁了这么多年。
齐老夫人听到这话,不掩疼惜的抚摸她的头,语气感慨与她说道:“你外祖母若知晓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肯定得心疼了。”
兰因却抬头笑道:“外祖母该为我高兴。”
齐老夫人一怔后也笑了起来,“是,你说的对,她该为你高兴,萧家那小子瞎了眼,以后有他后悔的!”
后面半句,老人语气有些重。
兰因却不想提起萧业,这样久别重逢的好时候,何必把时间和话语花在那起子没必要的人身上。她笑着岔开话题,“齐祖母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齐老夫人也看出她的心思,便也未再说起这事,而是就着兰因的话题往下说,“景德九年回来的,那年豫白高中状元需留任汴京,我怕他一个人在汴京无人照顾便带着老仆们都回来了。”
“对了,你还没见过豫白吧,他要长你一岁,你若不介意唤他一声兄长就是,你如今一个人搬出来总有不便之处,有什么事就差你这位兄长去做。”
“你不必与他客气,我和他从前借住王家时没少给你外祖母添麻烦,何况若让你外祖母知晓我们隔壁住着还任你一个人孤苦无依,保准要与我生气。”
这话。
兰因并非第一次听。
无论是齐豫白吩咐的,还是齐祖母事先派人来传话的,兰因都没当一回事。
可如今看着老人殷殷的目光,兰因那番拒绝客气的话倒是也不好说出口了,她点点头,“我若有需要,一定与您和……兄长说。”
在老人慈善柔和的目光下,兰因那一句说惯了的“齐大人”也就不好说出口了。
未想到话刚出口,门外便传来一声——
“公子回来了。”
兰因没想到齐豫白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她心下一惊,一时间旧日的从容不复存在,她不由自主地回头,那双手也无意识地扣在膝盖上,指尖用力到指甲盖都红了。
屋子里很静。
兰因便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极轻极淡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