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听到这话,方才掀起眼帘。
门外,周安早已愣住,后知后觉想给孙氏请安,但萧业现在能站着全仰仗他,他若是跪下,只怕萧业也要站不稳了,便只能扶着人讷讷朝孙氏喊道:“……老夫人。”
“这是怎么了?”
孙氏看到萧业这个状态便觉出不对劲,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纵使对他这阵子的行事不满,但孙氏也不会在家仆面前给他没脸,她放下手中茶盏朝萧业走去,近前才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原本还面容沉静的妇人当即变了脸,声音也不自觉变得尖锐起来,“怎么回事!”
她说着便去扶人,又让人去准备热水。
孙氏带来的那些奴仆忙去做事,而院子里还跪着的那群人没有孙氏的吩咐不敢动身更不敢回头,他们心里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老夫人如此,直到萧业被扶着走过来,闻到那股子浓郁的血腥味,一群人也纷纷跟着变了脸。
许氏也还跪着,看着萧业双目无神被人扶进去,不由神色微变。
能如此责罚萧业的,放眼整个大周也没多少人,又见萧业那番模样,她猜测应该是与和离的事有关。
她看着萧业被人扶着走进房中,红唇轻抿,猜测着事情的利害,而屋中,眼见萧业一点反应都没有,孙氏更是心生惊惧,她让人把萧业扶着趴在床上,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伤势,她也不敢随便动萧业,只能守在一边拿绞湿的帕子给人擦着脸,直到杜大夫过来看过,告知并未伤到筋骨,只要好好休养一阵子,她方才松了口气。
让人跟着杜大夫去拿药,又留下人伺候萧业换衣裳,孙氏朝外间走去,看到依旧跪在屋中的周安,听人喊“老夫人”,她也没有过多反应,直到坐到椅子上,她才开口,“今日早朝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问是谁鞭笞萧业的,而是直接问发生了什么。
眼见周安面露踯躅,孙氏怒不可遏,直接抄起一旁的茶盏便直直朝人砸去,周安不敢闪躲,任杯底砸中自己的眉心,他忍痛跪稳,不敢泄露一丝痛呼。
青瓷茶盏落在地上,发出破碎之音,孙氏的震怒紧随其后,“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什么!”
“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业儿怎么会挨罚?陛下还说了什么?”
周安不敢再瞒,把他打听到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和孙氏禀道:“今日早朝,都察院的御史弹劾世子和陆尚书为一己私欲,不准世子夫人和离,天子震怒,责罚陆尚书罚俸一年,世子鞭笞三十,还……”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
“还什么?”孙氏单手扶着太师椅的扶手,整个人神情紧绷,声音也不自觉沉了下去。
“……世子被陛下贬为了训练官。”
短短一句话让孙氏头晕目眩,她坐在椅子上,却差点要摔倒,被侍候在身边的景兰扶住,等重新坐稳后,孙氏还是煞白着一张脸,她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低声呢喃,“训练官……”
训练官虽比普通禁军要好,做的却都是些训练入营新兵的活,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最为重要的是,这差事不在天子跟前,日后再想晋升上去却是很难。
如今天下太平,武将本就难以升迁,原本萧业在陛下跟前伺候,尚有晋升的机会,如今……
好不容易才盼到家中重新起势,没想到现在一朝回到往昔,还让天子不喜,孙氏心中又气又急,手拍在桌上,她震怒道:“这个逆子……!”
周安不敢说话。
景兰也不知该怎么规劝。
正在这时,门外来人通禀,说是户部来人了。
孙氏听到这话连忙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天子赏罚,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她若敢露出一丝不满,就是违背圣令,自己儿子刚被天子责罚,若是再传些不中听的话进宫,只怕他们这伯府的爵位也要被没收了。她深吸一口气后,抚平衣摆,又朝景兰使了个眼色,待地上狼藉被处理干净,她才请人进来。
来人是户部专门处理户籍这块的一位官员。
官职不算高,却也不算低,比起从前只派胥吏过来,今日户部显然是动了真格的。
孙氏也清楚因为他家的事牵连陆伯庭被天子一道责罚,于是,等户部官员进来的时候,不等人说明来意,她已开口,“大人来得正好,我正想着走一趟户部,如今你来了,我也正好免去这一趟。”
伯府爵位毕竟还在。
何况孙氏言语温和,那户部官员面上的紧绷也稍稍松懈一些,他朝孙氏拱手,“如此,便有劳伯夫人把和离文书交予本官,这事拖得太久,如今就连陛下也已经知晓,再耽搁下去难免再添风波。”
“理应如此。”孙氏笑着说完便转头吩咐周安,她面上神色不改,声音却添了几分严厉,“还不去把文书拿出来?”
他是萧业亲信,自然知晓文书放在哪里。
周安答应一声便走了进去,可他不仅没能把文书拿出来,还让原本怔神趴在床上的萧业回过神来,很快,屋中传来打斗的声音,还有萧业的怒喝,“谁准你拿的!”
隔着一道帘子,里面的情形虽然瞧不见,但声音却是毫无保留地传到外间。
孙氏原本还挂着笑的脸,如今是一点笑意都没了,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余光瞥见坐在客座的户部官员,想到被外人瞧见家中这般情形,她心中更添羞恼,勉强压抑着怒火,她给景兰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