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妻通奸,又草菅人命。这样的丑事恶事,骆斌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说予旁人。太爷要的是他与韩氏将事烂在肚里。
民不与官斗。
为了让骆斌云安心,太爷不但留着韩氏,还要表现出一副楚家愧对她的样儿,之后又将管家权给她,不惜养了桐州韩氏四年。
如此,楚家才相安无事到今日。
楚陌将香点着,来到香案处,将它插到香炉中。看着香烟袅袅而上,他神色平淡。不过这些年,太爷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先是让人携金银四处置业,江南、宁南、陕东等等,专挑文风强盛的州府。
在书院、县学附近买地,建小院。买不到地,就买宅子,全部用于出租。各地管事留意学子,一边聚集消息,一边挑资质优越品行上佳的贫寒士子,暗里资助。
于太爷来说,他会读书是个意外。用太爷的话讲,楚家往上数七代,没出一个读书人。昌平二十二年,他考中秀才,太爷带他私见了济崇府知州马骞。那位是楚家资助的第一个士子。
十五年了,楚家早已非过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楚田镇的楚就是他楚家的“楚”。韩氏还想着在他跟前说一不二?她就没意识到自己能活到今天,是因骆斌云。
现在骆斌云都没了,留着她也无用了。
轻吐一口气,转过身,楚陌左手至玉带下,指勾了个空,蓦然笑之。他忘了,孤木珮已经赠人了。
韩氏心头愈发缩紧,像是被只手抓握,心怦怦狂跳难以抑制。这是去年那场大火落下的心悸,仰脸张大嘴喘息,试图平稳心绪。
见她脸上血色退尽,楚陌抬手覆上心头:“娘,看你活得这般艰难,儿子心疼极了,”耷拉下一双剑眉苦丧着脸,幽幽道,“该怎么好呢?”
“呕嗷,”韩氏干呕,胳膊肘支立不住,摊躺在地,头一仰一仰地抽着气,两眼里瞳孔渐大。
甜腻宁人的香气弥漫开来,填满屋。
楚陌展颜,看着韩氏呼吸渐平稳,双手背到后反身面朝紧闭着的门,不带一丝情绪地说:“你无需在意我定下的是哪家闺秀,”稍侧首后瞥,“反正你也活不到我娶亲的那一天。”
“你你目无法纪。”韩氏急抽几口气,又道:“无无法无天。”
“这不能怪我。”楚陌笑着走向门:“我都是跟你这个亲娘学的。”出了门,见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心情又好了两分。
绯云院外,周老管家正打着盹,一阵小风从旁过,立马睁开眼,见那小冤家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赶紧出声:“我这么大个人在此,您没看到吗?”他也不想想是谁帮他处理了绯云院里的那几只蛆虫。
楚陌停下脚,回头问道:“迅爷爷,您把人送哪去了?”
“西云矿山。”周老管家吹胡子瞪眼:“奴才没个奴才的样子,大奶奶都病成这样了,他们竟还敢把烦心的事传入她耳里。养着添乱吗?”
津州府来信,是从他这透出去的。他就坐等着绯云院寻太爷要信,借此发作。那几个可是一点没叫他久等。
闻言,楚陌赞赏地点了点头:“不错的去处,”回头继续走,“让刘大姨、张嫂过来伺候我娘,她心悸的毛病又犯了。”
“好,”周老管家抄起手,目送着人离开。老太爷拿钥匙去库房了,看来小少爷是有了着落。好事好事,回头看绯云院,讽刺一笑。
回到自己的三知院,楚陌见正房门大敞着,脚下不由得快了两分。堂室里,一身着银灰棉袍的苍发老者坐在榻上,其就是楚家的当家人,楚镇中。粗粝的手指轻敲着榻几,左手放在一只不大的方正红木盒上。
“太爷,”楚陌跨入屋:“您怎这么快就来了?”
楚镇中没好气地瞪了曾孙一眼:“老夫又不是要搬库房。”他就去寻摸几件上得台面的东西,能费多少工夫?
“虽说不是下聘,但头回见你媳妇,老夫也不能马虎。你过来瞧瞧,看这些行不行?”
周老钱早跟他透过了,那闺女品貌十分出众,性子良善,行事也从容。一家子读书人,屋里干净。这就最好,他们楚家是伺候不起第二个“韩氏”了。
楚陌看着他太爷将红木盒子搬到榻几上,不由得挑起眉,好像还挺沉的。
楚镇中抬眼又瞪曾孙,双手按在盒上:“你没把韩氏气死吧?”为这小东西,他十几年来是操碎了心。
昌平九年冬,他把他和韩氏从桐州府带回来。原是想将人养在身边,他亲自看护。未料这小东西却死活不愿,见天地跟着韩氏。害得他担心受怕了一整年,后来还是周老钱主意正,说送他去学堂。
上了学,懂事快。总算把他一点一点掰正了路子。可路子是正了,性子却越来越往偏里走,怎么扭都扭不过来。别瞧小东西在他跟前,说啥啥好,这都是给他脸面装的。
不错眼地盯了十几载,终于长大成人了。原以为他可以歇口气,不想去年冬这狼崽子竟算了,楚老给自己顺了顺气,不跟他气。
狼崽子年纪轻轻的,身健体壮,他可比不得。万一被气出个好歹,吃苦的还是自个。
“没,”楚陌拨开太爷按在盒上的两手,掀起盖子:“我这正要定亲,她可死不得。”
看到盒中躺着两方端砚、一块他拳头大小的鸽子血,几对“粗犷”的龙凤金镯、金项圈。拿起也不用掂,全是实心的。一尊玉观音有他巴掌大,还有三块羊脂玉佛牌。
他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楚镇中拍开曾孙翻翻捡捡的手,拿出两方端砚:“这是马骞去年送来的,你也不用。我看就给你媳妇爹,他不是爱抄书吗?”又捡起鸽子血,“这个颜色正,给你媳妇打两件手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