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韩贼如此嚣张,周老管家厉声斥道:“什么账本?你自个心里清楚。十五年前我家大爷才丧,韩家几个婆娘就上门了。关起绯云院, 嘀嘀咕咕, 想的是什别以为旁人看不出。
大奶奶舍不得幼子, 只能与你们虚与委蛇, 任你们予取予求。”掏出掖在袖子里的方巾, 擦过老眼,眼泪哗哗流,满是愤恨吼道:“四年啊, 楚家掏空家底, 养了桐州韩氏四年啊”
屋外院子里,来奔丧的几位韩家妇人变了脸。跟着一道的家丁,都低下了头, 恨不能捂上耳朵。
“你这老东西吼什吼?”正院外站着不少上门吊丧的人。若不是顾着身份,韩定奇都想上去撕了那货的嘴。
“都是我们楚家把你们喂得太饱了, 才叫你有劲儿在此欺我家少爷。你等着我现在就去取账本来。”
周老管家衣摆一提,大阔步冲出主院,也不管旁人眼光,一边走一边哭嚎:“大奶奶呀您走得不安啊…生前千般谋划, 少爷还是躲不过韩氏那群专吸人血的恶鬼”
韩定奇听着那些话,腿都站不稳,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心里也生了疑,难道韩芸娘真的留了账本?
楚陌看着人,眼里流过寒芒:“韩家花用我楚家多少,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家主该是十分清楚。一会账本拿来,你好好瞧一瞧,看是否有出入。若无,那还请你尽快清账。”
韩氏坐绯云院管家,出入府的银钱、物件太爷一清二楚。今日的难堪,都是韩家自找的。
“你浑说什么?我桐州府韩家几百年的大氏族,族里产业繁多,真正的钟鸣鼎食之户。你要给你楚家长脸,也不看看小小楚家能不能奉养得起?”
这笑话不错。楚陌冷嗤:“但愿你一会看过账本之后,也能拿出你大氏族的朗朗之气,可怜可怜我小小楚家,爽快地还银,以解小楚家当前的饥寒。”
“你…你娘就是这么教你与长辈说话的?”
此刻韩定奇心里已经偏向于楚陌和那老货所言,韩芸娘一直在跟娘家做戏。再想她到死都没离了楚家这窝,更是愈发认定。
“我娘吗?”楚陌竟笑了,笑得眼中生晶莹,晶莹晃晃颤颤,落寞道:“她教我的东西可多了。”不再盯着韩定奇,双目空放,“譬如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己所不欲,强施于人;宽于待己,严于律人”
“你这是在说你娘?”韩定奇像是寻着了把柄,也学起周老管家大声吼起来:“她尸骨还未寒。”
楚陌眼皮一落,再掀起时眼中已恢复清明:“这些话你听进耳里,也不觉得羞耻?可都是在讲你们桐州韩氏。”
“你”
“少爷,老奴把账本取来了。”
周老管家捧着一摞旧账本,一路跑一路喊:“大奶奶临走前,再三叮嘱一定要收好。说韩家来人,若是客气,咱们就认了。若是张狂,那也别再忍了呜啊…大奶奶呀…您就这么走了,留老的老小的小在世上,可怎么应对那群财狼呀”
前院里吊丧的人,瞧着那发旧的账本,窃窃私语。
混在其中的迟潇适时地出声:“桐州韩家也太不是人了,陌哥她娘的棺柩还在绯云院里躺着。他们仗着身份,阻断发丧,将逝者置于何地?”
陈二道立马接上:“大概是看陌哥家里还有几亩地。”
“臭不要脸的,秋收时老太爷忙得都脱了层皮,现又病了。一个土埋半截身的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这就是大氏族的风范,今儿我们也开眼了。”
有了带头,人群里的私语渐渐压不住声了。站在主院里,几个打扮贵重的妇人,面上黑沉。
周老管家跑进主院,看都不看那些腌臜东西,直冲堂室:“少爷,老奴来了,大奶奶呀,少爷也是无法了”
一见那泛黄的账本,韩定奇双目一缩,看账本被送到近前,右手大力一挥喝道:“简直胡闹,莫须有的东西也配拿来予我过目?”沉着脸背手快步离开。
他一走,几个妇人没有犹疑,领着一众家丁立马跟上。
主院清静了,周老管家捡起地上的账本:“少爷,接下来怎么办?”弹了弹本上的灰尘。
“继续发丧。”楚陌后仰,背靠着太师椅:“丧事从简。楚家现在穷困,等办完丧事,着人敲锣打鼓带着账本去桐州府要银子。”
周老管家气恨:“肯定一文都讨不回来。但有一回大张旗鼓地要银,韩家日后也不敢再上咱们家门了。”
楚陌手指轻弹着椅把,薄唇微抿,半阖着眼眸。现在不给,日后他总能叫韩家砸锅卖铁把吃进去的,只多不少地双手奉还。
那银子就算是送去庙里、庵里,便宜和尚、姑子,也绝不便宜桐州韩氏。他们花用一文,他爹都不会安息。
“通知各地小园管事,让他们将我母亲病逝的消息透出去。”
“这是作何?”周老管家不懂了:“少爷,您是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举子盯着您吗?”
“所以啊,让那些在顾忌我的,安心去京城赶考。”楚陌笑看迅爷爷:“没了他们,说不定三年后,我能给您捧个状元回来。”
周老管家望着那祖宗,有点明白意思了:“那就好喽。”算算时辰,去迟陵县报丧的人应到了,“少爷,照林苑已经收拾出来了,下午开始烧炭驱湿。”